寅時的更鼓剛敲過，沈清歡倚在雕花窗邊，指尖摩挲著翡翠步搖的斷齒。

銅鏡里映出少女蒼白的面容——這是她重生后第一次認真端詳自己。眉間那點朱砂痣紅得妖異，與前世被剜去時的灼痛記憶重疊。門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她迅速將步搖藏入袖中。

“小姐，老夫人讓您去松鶴堂試嫁衣。“丫鬟春杏低著頭，托盤上的喜服紅得刺目。

沈清歡盯著她發間新添的銀簪。前世就是這個婢女，在合巹酒中摻入鴆毒，又將她反鎖在燃火的婚房里。此刻她頸后還留著被房梁砸中的疤，而兇手就站在三步開外。

“更衣吧。“她輕聲道。

春杏抖開嫁衣的剎那，沈清歡突然按住她手腕：“這金線繡的并蒂蓮，怎么像是浸過烏頭汁？“

“小姐說笑了......“春杏話音未落，沈清歡已扯斷衣襟處的盤扣。黑紫色粉末簌簌而落，在晨光中泛著幽藍。

“七日斷魂散。“她蘸取粉末在妝臺上勾勒符紋，“遇熱則化為劇毒，最適合在婚禮熏香時發作——你說是不是，林姨娘？“

窗外傳來瓷器碎裂聲。沈清歡推開窗欞，正對上庶妹生母驚恐的臉。這個前世毒啞祖母、篡改遺囑的女人，此刻正捧著摔碎的參湯簌簌發抖。

“歡兒說什么胡話！“林姨娘強笑，“今兒是你及笄的大日子......“

“是啊，大日子。“沈清歡將毒粉包進帕子，“勞煩姨娘把這嫁衣送去錦繡坊，就說——我要改成百鳥朝鳳的紋樣。“

巳時的日頭爬上飛檐時，松鶴堂已坐滿族親。

沈清歡跪在蒲團上奉茶，余光瞥見沈玉柔藏在袖中的手——本該被飛刀貫穿咽喉的庶妹，此刻竟完好無損地站在林姨娘身側。她頸間系著狐毛圍領，隱約透出青紫掐痕。

“歡兒的嫁衣怎還未到？“老夫人轉動佛珠，目光掃過林姨娘。

“許是......許是繡娘手腳慢。“林姨娘話音未落，門外突然傳來凄厲慘叫。

渾身是血的繡娘撞開雕花門，懷中抱著焦黑的嫁衣：“走水了！錦繡坊的繡樣突然自燃，十三個繡娘全燒成了炭！“

滿堂嘩然。沈清歡接過嫁衣殘片，在灰燼中挑出半枚未燃盡的符紙：“這不是白云觀的驅邪符么？姨娘昨日去上香，求的就是這個？“

“你血口噴人！“林姨娘猛地起身，腕間玉鐲撞在案幾上。

清脆的碎裂聲中，沈清歡突然捂住心口：“祖母......茶里有毒！“

青瓷茶盞應聲而落，濺出的茶水竟將地毯蝕出焦痕。老夫人手中佛珠斷裂，渾圓檀木珠滾落滿地：“來人！封住院門！“

混亂中，沈清歡踉蹌退到屏風后。掌心黑線已蔓延至腕間，這是今晨為救蕭景珩強行取用雪蓮的反噬。她咬破指尖點在胎記上，藥廬木門在虛空浮現。

“小姐去哪了？“春杏的驚呼從門外傳來。

沈清歡閃身躲入空間，藥鼎中雪蓮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她扯下花瓣含入口中，劇痛如冰錐刺入骨髓——前世蕭景珩每夜承受的，竟是這般折磨。

“找到你了。“

陰冷的男聲突然響起。沈清歡霍然轉身，見趙承奕持劍站在藥柜前，眼中翻涌著血色：“果然是妖孽。“

他劍鋒所指處，冰裂紋瓷瓶齊齊炸裂。沈清歡抓起“鴆羽“毒粉灑向空中，卻被劍氣震得倒飛出去。后腰撞上藥鼎的瞬間，她突然發現趙承奕的影子——那根本不是人形，而是團扭曲的黑霧！

“你不是趙承奕！“她厲喝。

男人低笑，面皮如蠟油般融化，露出布滿咒文的真容：“主上說得對，沈家嫡女果然能看到'那些東西'......“

沈清歡捏碎最后一片雪蓮花瓣。

劇毒隨血液流遍全身，卻也暫時壓制了空間反噬。她借力躍上藥柜，抽出標注“蝕骨“的玉瓶砸向地面。紫煙騰起的剎那，假趙承奕發出非人的嘶吼，黑霧中伸出無數鬼手抓向她咽喉。

藥廬開始崩塌。沈清歡沖向浮空木門，卻見門外景象竟是松鶴堂！她毫不猶豫地縱身躍下，耳畔傳來族老的驚呼：“大小姐從梁上掉下來了！“

“祖母......“她嘔出黑血，顫抖著指向林姨娘，“茶里的曼陀羅......混合嫁衣的烏頭......是七日斷魂散......“

老夫人手中鳩杖重重頓地：“驗毒！“

府醫戰戰兢兢地銀針試毒，針尖瞬間烏黑。滿堂死寂中，沈清歡突然扯開沈玉柔的狐毛圍領：“妹妹的傷怎么像是飛刀所刺？今晨西市鐵匠鋪走水，聽說燒毀了三十把淬毒暗器......“

“你胡說！“沈玉柔慌忙掩住脖頸，袖中突然滑出半塊鎏金令牌——刻著三皇子府的蟠紋！

暮色降臨時，沈清歡站在祠堂廊下。

林姨娘母女的哭喊聲漸漸微弱，家法杖責的悶響混著血腥氣飄來。她攤開掌心，黑線已爬上指尖——雪蓮的反噬比想象中更兇險。

“小姐，攝政王府送來賀禮。“春杏捧著錦盒，眼神閃爍。

沈清歡打開盒蓋，寒氣撲面。玄冰中封著朵并蒂雪蓮，花瓣上凝著血珠，與藥廬中那株一模一樣。素箋上鐵畫銀鉤：“三日后來取診金。“

她輕笑出聲。果然是他——蕭景珩從來不做虧本買賣。正要合上錦盒，突然發現冰層下壓著半幅地圖，標注處竟是沈家祖墳！

戌時的更鼓聲中，沈清歡推開祠堂暗門。

月光照亮供桌上并列的兩塊牌位：先夫人沈林氏，先太子妃沈明月。她撫過后者牌位的裂痕，想起藥廬族譜上那句“沈氏女嫁與前朝太子“。

“誰？“

破空聲驟響。沈清歡側身躲過暗器，袖中銀針射向梁上黑影。那人悶哼落地，竟是本該在養傷的蕭景珩！他面具碎裂，露出眼角妖異的紅紋——那是“朱顏碎“毒發的征兆。

“殿下夜闖祠堂，是想提前收診金？“她故意踩住他衣擺。

蕭景珩突然扣住她腳踝，力道大得驚人：“沈姑娘今日用的雪蓮，是從何處得來？“

沈清歡俯身與他鼻尖相抵：“殿下不如先解釋，為何會有我沈家祖墳的......“

瓦片碎裂聲打斷話音。數十道黑影從天而降，刀光織成密網。蕭景珩攬住她腰身滾入供桌下時，沈清歡清晰聽見他胸腔里傳來兩聲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