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歡是被指甲刮過棺木的聲音驚醒的。

粘稠的黑暗裹挾著血腥氣，像蛛網纏住她的口鼻。她猛地睜開眼，瞳孔尚未適應光線，耳畔已傳來鐵鍬鏟土的悶響。

“姐姐莫怪我狠心......“

指甲掐進掌心，疼痛讓混沌的神智陡然清醒。這聲音她死都不會認錯——沈玉柔！可她的庶妹分明在三年前就被自己親手剜去雙目，吊死在沈家祠堂的橫梁上。

“要怪就怪你占著嫡女的位置不肯讓......“

沈清歡渾身一顫。左手腕傳來鉆心的癢，她低頭看去，月光正透過棺木縫隙漏進來，照亮本該被毒酒腐蝕得只剩白骨的手腕——此刻竟完好如初，連那道被趙承奕用匕首劃出的舊疤都清晰可見。

“動作快些。“低沉的男聲刺破耳膜，“明日沈家就要對外宣稱嫡女急病暴斃，這口棺材必須埋進亂葬崗。“

是趙承奕！

沈清歡死死咬住下唇。記憶如毒蛇般纏上來：三皇子趙承奕踹翻燭臺時扭曲的臉，火舌卷著沈家祠堂的族譜，將“通敵叛國“四個字燒成灰燼。她咽氣前最后看到的，是母親留給她的翡翠步搖插在沈玉柔鬢角，墜著血珠一晃一晃。

“咔嚓——“

棺蓋突然發出刺耳的摩擦聲，一線血月紅光漏進來。沈清歡瞇起眼，看見沈玉柔俯身時垂落的翡翠流蘇，那抹幽綠刺痛了她的眼——那本該隨著她的尸骨埋進黃土！

“聽說活埋的人會自己抓爛喉嚨？“染著蔻丹的手按在棺沿，沈玉柔甜膩的輕笑裹著夜風，“可惜這上好的金絲楠木......“

沈清歡突然扣住那只手腕。

“啊——！“

尖叫聲劃破亂葬崗的死寂。沈清歡翻身將人壓在身下，銀簪抵住跳動的頸脈：“妹妹親自給我選的棺木，可還合身？“

沈玉柔的瞳孔因驚恐放大，髻上的翡翠步搖叮當亂顫：“你、你是人是鬼......“

“噓。“簪尖刺破肌膚，沈清歡貼著她耳畔呢喃，“你猜猜看，活人能不能聞到妹妹身上這味兒？“她突然抓起一把墳土按在沈玉柔臉上，“尸臭混著曼陀羅香，是怕我死后變成厲鬼索命？“

“放開她！“

寒光破空而來。沈清歡偏頭躲過飛刀，順勢將沈玉柔推向撲來的趙承奕。玄衣蟒紋的青年踉蹌接住庶妹，腰間玉佩撞在棺木上，發出清脆的“咔嗒“聲。

這聲音......

沈清歡瞳孔驟縮。前世趙承奕摔碎她鳳佩時，就是這個聲響！她下意識摸向腰間，觸到溫潤的玉璧時渾身劇震——本該碎裂的傳家玉佩完好無損，此刻正滲出縷縷金霧。

“殺了她！“趙承奕厲喝。

侍衛的刀鋒劈開月光。沈清歡翻身滾出棺材，腐土中突然伸出數只白骨手爪抓住她的腳踝。她驚駭抬頭，這才看清周遭景象：血月當空，亂葬崗的墳塋層層疊疊如鬼齒，每座墳頭都飄著幽藍磷火。

“姐姐要去哪？“沈玉柔拭去頸間血珠，笑得癲狂，“這方圓十里都布了鎖魂陣，你逃不出去的！“

刀光再至。沈清歡抓起腐尸腿骨格擋，虎口震得發麻。腥風掠過耳際，她突然瞥見趙承奕腰間的玉佩——與自己這塊竟能拼合成完整鳳紋！

“叮！“

兩枚玉佩同時發出嗡鳴。沈清歡腕間突然浮現血色胎記，劇痛如烈火灼燒。她踉蹌后退，后背撞上冰涼物體，轉頭竟見一扇浮空雕花木門！

“抓住她！“

追兵腳步聲近在咫尺。沈清歡擰動鎏金門環，濃郁藥香撲面而來。她閃身躲入黑暗的瞬間，刀鋒擦著發梢劈在門框上，濺起一串火星。

門外傳來侍衛驚叫：“妖、妖術！“

沈清歡背靠門板喘息。眼前是個十丈見方的藥廬，四壁嵌滿檀木藥柜，中央青銅藥鼎騰著裊裊青煙。最醒目的玉架上擺著個冰裂紋瓷瓶，標簽赫然寫著“鴆羽“——正是前世毒殺她的那味劇毒！

“原來如此......“她撫過腕間胎記，這是沈家嫡系才有的“赤凰印“。前世至死未覺醒的血脈傳承，竟在重生時開啟了。

藥鼎突然爆出火星。沈清歡循聲望去，鼎中竟浮著朵并蒂雪蓮，花瓣上凝著血露——前世蕭景珩寒毒發作時，她就是用此花為他續命。

記憶如潮水翻涌。那個雨夜，權傾朝野的攝政王攥著她染血的手，說“若本王活過今夜，定許你......“話未說完便毒發嘔血。

“咚！“

門外突然傳來重物倒地聲。沈清歡透過門縫窺視，只見追兵橫七豎八躺倒在地，趙承奕正持劍劈砍虛空：“裝神弄鬼，給本王滾出來！“

他每揮一劍，腰間玉佩就亮一分。沈清歡低頭看向自己發燙的鳳佩，鬼使神差地咬破指尖，將血珠滴在玉璧上。

“轟——“

藥廬劇烈震顫。玉架最頂層的鐵盒自動彈開，掉出半卷殘破羊皮。沈清歡展開一看，渾身血液瞬間凝固——這是沈家真正的族譜，最后一頁記載著：“承平三年，沈氏女嫁與前朝太子蕭氏，誕遺腹子......“

血月西沉時，沈清歡握著毒針跨出空間。

沈玉柔正指揮侍衛潑灑黑狗血，見她憑空出現，嚇得跌坐在地：“妖、妖怪！“

“妹妹說錯了。“沈清歡緩步逼近，繡鞋碾過浸血的符紙，“是索命的厲鬼。“

趙承奕突然甩出三枚淬毒銀鏢。沈清歡旋身躲閃，袖中銀針順勢射出，正中他曲池穴。男人悶哼跪地，驚覺內力正在飛速流失。

“殿下可知這是什么？“她晃了晃從空間取出的瓷瓶，“鴆羽之毒，見血封喉——就像你們喂我喝的那杯合巹酒。“

沈玉柔突然撲上來抱住她的腿：“姐姐我錯了！都是趙承奕逼我的，他說只要沈家死絕就能......“

寒光閃過。

沈清歡看著庶妹喉間插著的飛刀，抬頭對上趙承奕陰鷙的眼：“廢物就該閉嘴。“

“真狠心啊。“她輕笑，指尖掠過沈玉柔死不瞑目的臉，“接下來輪到你了，殿下。“

趙承奕突然暴起，劍鋒直取她心口。沈清歡不躲不避，在劍尖觸及肌膚的剎那，整個人化作金霧消散。

“妖女！“男人瘋狂劈砍虛空，“給本王出來！“

沈清歡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好好享受最后三個時辰——子時一到，鴆毒入心。“她故意頓了頓，“記得多備些冰，你七竅流血的模樣，可別嚇著新納的側妃。“

五更梆子響時，沈清歡站在相府后巷。

晨霧中傳來急促的馬蹄聲。玄鐵馬車碾過青石板路，簾角露出半張銀面具——是蕭景珩！前世權傾天下的攝政王，此刻還是個纏綿病榻的皇子。

馬車突然急停。侍衛低喝：“何人擋道？“

“送殿下一場造化。“沈清歡拋出冰裂紋瓷瓶，“將此物交給太醫正，可解你每夜子時的噬心之痛。“

車內傳出劇烈的咳嗽聲。骨節分明的手掀開車簾，露出蒼白如紙的下頜：“條件？“

“三個月后，我要殿下親臨沈家祠堂。“她將染血的翡翠步搖插在車轅上，“見證一場......“

破曉的鐘聲吞沒尾音。當馬車消失在長街盡頭，沈清歡低頭看向掌心：那里浮現出淡淡的黑線，正是強行使用空間之力的反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