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宇手持精心改裝成電棍的手杖,氣宇軒昂地踏入客棧。那杖頭的雕花銅飾與青石板輕輕觸碰,發出一聲清脆的“叮“響。這細微聲響,在嘈雜喧鬧的客棧大堂中悄然傳開,正在埋頭扒飯的食客們紛紛被驚動。三張油漬斑斑的木桌旁,幾個穿著粗布短打的腳夫抬起頭來,他們渾濁的目光先是掃過林宇蜀錦暗紋的衣擺,當觸及他那銳利的眼睛時,又像是被什么可怕的東西嚇到,慌忙低垂下去。角落里,兩個戴著方巾的商客倒是多打量了幾眼,其中一人正喝著酒,冷不丁盯著林宇腳上的鹿皮靴,低聲嘟囔了一句:“遼東貨。“
“貴客里邊請——“柜臺后瞬間竄出個精瘦的小二,手中抹布在空中劃出半道油花。他的目光先是掃過林宇身后渾身污漬的李小丫,看到林宇的衣著,臉上笑意驟然綻放,腰彎得幾乎要折成兩折,熱情洋溢地說道:“咱們悅來客棧有上好的陳釀,客房收拾得比知府后衙還干凈!“
“要間上房帶耳房。“林宇杖尖輕點地面,黃楊木杖身傳來細微的震動。這手杖是他特意改裝的,轉動握柄便能觸發電流。此刻,他眼角余光瞥見廊柱陰影里有個疤臉漢子正緊盯著他們,那漢子粗糙的手指在桌沿上無意識地來回摩挲,似在謀劃著什么。
小二引著他們踏上吱呀作響的木梯,陳年桐油混合著淡淡的霉味鉆進鼻腔。行至二樓拐角處,李小丫突然一個踉蹌。林宇反應極快,反手就扶住她細瘦如麻桿的手臂,觸手所及,皆是硌人的骨頭。孩子腕間那深褐色的淤痕,在破舊的衣袖下若隱若現,像是被草繩反復勒過留下的痕跡,透著無盡的心酸與苦難。
推開天字房的門,揚起一陣細細的灰塵。西曬的日光斜斜地穿過雕花木床,在青磚地上投下菱格紋的影子。林宇徑直走向臨窗的書案,從漆面剝落的窗欞望出去,馬廄里三匹瘦骨嶙峋的馬正在啃食草料。這個位置絕佳,能清晰地望見客棧后巷,一旦遭遇變故,破窗躍下就能找到退路,他的心思細膩而周全。
林宇在房間里稍作打量,確認安全無虞后,又轉身下樓,準備辦理入住事宜。
“貴客要住幾日?“小二滿臉堆笑,搓著手湊了過來,目光牢牢地黏在林宇身上,仿佛他身上有著無盡的財富。
林宇伸手從袖口,掏出一塊碎銀,“當啷“一聲落在桐木柜面上。正在撥弄算盤的掌柜手指猛地一顫,檀木算珠噼里啪啦滾落了一地。這銀錠足有二兩重,在崇禎初年的陜西,能換二十石粟米,可謂價值不菲。
“五日房錢,余下的——“林宇眼角余光瞥見樓梯轉角處,李大寶正緊緊攥著妹妹的衣角。女孩赤著的雙腳上,凍瘡已經潰爛,混著泥污結成了黑痂,令人心生憐憫。
掌柜的趕忙捧出戥子,銀針在秤星間來回游移:“上房二百文一日,耳房八十,五日合計一千四百文。按如今市價……“他偷偷抬眼打量這位客人,見對方似乎連碎銀需剪開稱重都不知道,心里猜測怕是哪家偷跑出來的貴公子。
“余錢備兩套童裝。“林宇屈指輕輕叩了叩柜面。掌柜臉上的皺紋瞬間綻開,活像一朵秋菊:“好嘞!王嬤嬤!帶兩位小公子小姐去洗刷!“后堂立刻應聲轉出個膀大腰圓的婦人,腰間鑰匙串叮當作響。
當浴桶被抬進耳房時,李小丫突然死死抱住門框。粗陶浴盆里蒸騰的熱氣,讓她想起去年冬天,村里李財主家的管事就是這樣把姐姐帶走的,恐懼瞬間涌上心頭,如潮水般將她淹沒。王嬤嬤伸手想去扯她的衣袖,林宇見狀,不動聲色地往那粗糙掌心里塞了枚銅錢。
“客官放心~“婦人捏著錢,眉開眼笑,“保準洗得白凈凈的。“她忽然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說:“要不要尋個郎中瞧瞧?這兩個崽子身上……嘖嘖。“
八歲的女童攥著兄長的衣角,指甲縫里的泥垢在細布里蹭出一道道灰痕。林宇見狀,緩緩蹲下身,從荷包暗袋里摸出顆用油紙裹著的軟糖——這是他在現代便利店買的果汁軟糖,特意剝了包裝。琥珀色的糖塊在夕照下泛著蜜光:“跟著嬤嬤去,能穿新衣服。“
兩個孩子被帶走后,林宇靜靜地立在廊下,仔細聽著耳房里的動靜。里面傳來木勺舀水的聲音,還夾雜著王嬤嬤的嘟囔:“這頭發里長的虱子夠炒盤菜了……“忽然,“嘩啦“一聲水響,緊接著是李小丫的驚叫。林宇瞬間握緊手杖,正要推門進去,卻聽見女孩帶著哭腔問道:“阿兄,這個香胰子能給我聞聞嗎?“
林宇聽里面無事隨后下樓,坐在大堂的一張桌子旁,林宇正專注地研究著菜單。泛黃的宣紙上用蠅頭小楷寫著“胭脂鵝脯六十文、火腿鮮筍湯四十文“,最底下還有一行朱筆小字:時價浮動,銀錢為準。這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起穿越前那個暴雨夜,手機外賣價格,往昔的生活與眼前的一切形成鮮明的對比。
“兩碗牛乳羹送到房里,雞子羹要嫩些。“他特意多點了一碟蜜漬金橘。方才喂糖時,他留意到李小丫嘴角有潰瘍,這癥狀他再熟悉不過了——維生素缺乏,當年在孤兒院做義工時,那些孩子們也常這樣,他的善良與細心可見一斑。
跑堂端來茶盞時,林宇正盯著窗外市集出神。暮色中,收攤的商販們正在爭吵。突然,他肩頭被人輕拍了一下,本能地迅速握住杖柄,轉頭一看,卻是個剛剛那個疤臉漢子。
“這位公子面生得緊啊。“來人滿口酒氣,腰間蹀躞帶上掛著一把鎏金匕首,“在下龍門鏢局周大勇,看公子器宇不凡……“話還沒說完,林宇手中的手杖突然傳來“噼啪“的輕響。電棍閃出藍光,驚得醉漢連退三步,一屁股撞翻了條凳。
這番動靜立刻引得眾人紛紛側目。林宇順勢起身,不慌不忙地作揖:“在下遼東林氏子弟,初到貴寶地。“他故意露出腰間的玉牌,上面“寧遠“二字在燭火下泛著幽幽的光。玉牌背面“天啟元年督造“的陰文在燭火下森然——這是張杰查閱《九邊考》時標注的細節。這是張杰幫忙查資料時提到的——天啟年間,寧遠衛的腰牌最是唬人。
果然,周大勇臉色驟變,趕忙抱拳賠笑:“原來是軍爺!失敬失敬……“話音還沒落,樓上突然傳來重物墜地的聲響。林宇握杖的手猛地一緊,三步并作兩步沖上樓梯,卻在轉角處撞見抱著新衣的李大寶。男孩洗得發白的臉上還掛著水汽,身上穿著過于寬大的綢衫,用布條草草系著,懷里則緊緊摟著一個青布包袱。
“這是……?“林宇輕輕挑起包袱一角,露出半截褪色的紅頭繩。李大寶見狀,突然“撲通“一聲跪下,砰砰磕頭:“求老爺開恩!這是娘親留給小丫的……“額頭撞在青磚上,滲出血絲。原來,方才的響動是他們在藏這個寶貝。
林宇見狀,緩緩蹲下身,從袖中取出一塊素帕,按住孩子的傷口。現代帶來的碘伏棉簽藏在帕子褶皺里,輕輕擦過時,孩子疼得渾身哆嗦,卻緊緊咬著唇,強忍著不敢出聲。這個動作,讓他想起大三那年在福利院做義工時照顧過的自閉癥兒童。
“留著吧。“林宇把紅頭繩溫柔地還給李大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