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的天光下,楊源扛著張勁松的尸體一步一步緩慢踏上山門的大理石臺階。
他衣衫破碎,露出麥色的肌膚,被夕陽照得仿佛鍍上了一層古銅色。
當他踏上最后一層臺階,卻見山門大殿前面聚集了一眾幫眾。
和楊源平靜的神色相反,這些正式幫眾此刻的表情卻是集體呆滯。
他們曾經連正眼都不瞧的雜役,這會斬殺了差點毀滅山門的魔頭,成了拯救山門的英雄。
楊源一眼掃過,發現這些人的反應精彩之極。震驚、羞愧、敬佩、嫉妒……各種復雜的情緒都有。
他不免有些自得,但很快就恢復如常。
他甩手將張勁松的尸體丟在他們面前,然后什么話都懶得說,繞過眾人離開。
那些個之前像是喝了幾大缸醋、酸氣十足的人,這會見著楊源懶懶地走來,都自覺地讓路。
楊源的目光停留在他們身上時,幾人都不免緊張了起來。
“源兒,你真的贏了!”
蕭喆趕趕落落地上前,跟在他身后的,還有陸正陽。
比起蕭喆,陸正陽驚訝多余欣喜,心里對楊源又添了一份敬意。
楊源雙手搭在二人肩膀,將身體的重量壓在他們身上,他真的有些精疲力盡了。
人群中嘩然,見著大家這個反應,蕭喆和陸正陽不自覺地挺直了腰桿。
這一刻儼然已經成了他們人生的高光時刻。
淺羽飛站在一旁,等楊源的視線掃到她身上,她的身體一個激靈,仿佛一下子僵硬了。然后,她點點頭,又冷漠又有些贊許地說:“祝賀。”
在這么多人面前,自然要保持高冷的模樣。
楊源嘴角抿了抿,說道:“我有些累了,先走一步。”
他拍拍蕭、陸二人的肩膀,將胳膊從他們脖子上繞過,拖著頹廢的身軀往后院走去。
淺羽飛退出人群,快步跟上。但跟了幾步,她就停了下來,看著那個離去的背影,輕輕地咬了下嘴唇。
一直等到楊源走遠,人群中有人呼出了一口氣,像是緊繃的神經終于得到了松弛。
然后,細碎的說話聲逐漸響了起來。
“怎……怎么可能?!那小子真的打敗了魔頭!”
“嘿,我竟然還嘲諷過他!這下子完了!”
“說明那魔頭也就這樣嘛!”
“行了,別酸了。承認別人強,很難嗎?”
“我猜他可能馬上就會從雜役轉正!”
“搞笑不啦?憑他的實力,高低得給個堂主做做啊!”
……
繞過人群,楊源走到了一處瓦礫堆附近。
他呆呆地看著那一堆像是墳頭的瓦礫,眼前忽然浮現當初進入山門時候的情景。
不遠處,是洪仁宇頹廢的身影。
然后,楊源看到洪仁宇晃晃悠悠地走過來,看著這一片斷壁殘垣,他忽然悲從中來。
“師弟……”
洪仁宇用干癟蒼老的手,一抔一抔地將瓦礫刨開。手指被碎石割裂,血水染了整只手,卻還是渾然不覺。
“老師叔,我來吧。山門大殿那邊還需要你去主持。”楊源輕嘆了一聲。
幾名山門幫眾這會也匆匆趕來,臉上都噙著笑意。
“老師叔,快去看,那雜役……”
一見楊源就在旁邊,嚇得馬上閉嘴,五官都扭曲起來。
“楊、楊大哥把那魔頭殺了,現在尸首就在山門大殿。”
洪仁宇一愣神,看了看旁邊的楊源,又回頭看了眼這些個年輕的幫眾,然后點點頭。
“你們去吧,我帶上師弟一起過來。”洪仁宇一雙老眼,盡顯落寞,“我不能把他一個人留在這。”
“屬下知道了。”
幾個年輕的幫眾往山門大殿趕去。
洪仁宇頗為贊許地瞧了眼楊源,什么話都沒說。
然后二人一抔一抔地刨著,悲慟之情,讓瓦礫都自己刨動了起來。
咦?瓦礫怎么自己動起來了?
下一秒,嘩啦一陣,從瓦礫堆中伸出了一只滿是血污的手。
洪仁宇猛地一怔,驚喜不已:“師弟!你、你沒死啊!”
楊源也是大喜,他神識一掃,馬上和洪仁宇一起撥開瓦礫,將徐錫麟扶了起來。
坐在瓦礫堆中的徐錫麟滿身灰塵,一張臉灰撲撲的,輕輕一拍就能拍下幾斤灰泥來。
洪仁宇大笑:“哈哈哈!師弟,你什么時候也學會裝死了!哎,你可太奸詐了喲!連師兄都騙!
“哎呀,不過現在這個世道,你不奸詐一點,你都活不下去!這次要不是你裝死,那魔頭豈會這么容易放過你!”
徐錫麟累得大喘氣,白了一眼在旁邊嘰嘰歪歪的洪仁宇。
楊源知道徐錫麟絕非裝死那種人,這其中必然有什么隱由,不過現在人活著就好,至于什么原因以后再說。
……
接下來的幾天,為了防止七大派二次攻山,山門緊急展開了救援。
洪仁宇先是派人去把門主沈彥斌找出來,所幸,沈彥斌只是受了一掌,受傷較輕。
張立領著人去內堂的書房時,沈彥斌已經醒了,不過身上被點了十幾個要穴,倒在書房里動彈不得。
聽說孫鎮龍安排了一個堂主取其性命,但那個堂主本身就是被孫鎮龍脅迫反叛山門的,孫鎮龍將這個重任交給他,是想讓他納個投名狀。
誰知道,他擔心孫鎮龍萬一反叛失敗,自己若不留條后路,必定是會被清算的。
于是,他只是將沈彥斌囚禁了起來,謊稱已經完成任務。
因時間緊迫,孫鎮龍也沒有再去核實,領著人匆匆前去伏擊徐錫麟。
有了沈彥斌出來主持大局,徐錫麟和洪仁宇就可以安心在回春堂養傷。
鑒于山門現狀,沈彥斌做了一系列安排,暫時穩定了山門的局勢。
諸如歸攏了山門內堂各堂口的人,由內務堂按照花名冊逐一清點登記。
死亡者會從花名冊中劃去,然后依據其在進山門時登記的戶籍信息,派人給他家中送去慰問金;受傷者則是由回春堂安排人手救治。倘若受傷者想要回家休養,亦或是探親,山門一律準許。
部分受傷者進山門之后一直在各內堂做事,從未見識過如此大事,嚇得有些不敢在山門待下去,特請內務堂批準下山。沈彥斌也一律同意,臨走時,每人還拿了一袋銀子當做盤纏。
眾人對這個年輕的門主有些另眼相看,本來以為他是得到了作為前任門主的老爹的力挺,才能坐上這個門主位置,現在看來,他確實有自己的一套治理方式。
不過,缺點也很明顯,為人過于仁弱。正因如此,才讓孫鎮龍的野心逐日增大。
那些和孫鎮龍一同反叛的堂主,沈彥斌暫且把他們都關在了山門后院的柴房中,等忙完這一陣子再說。
山門忙忙碌碌,楊源待在后院的煉丹房,又過上了以前的清凈日子。
他現在是山門最自在的人,沒有人來管他。
當然,也沒有人能管得了他。
趁著這段空閑時間,楊源按部就班地繼續修煉,幾天功夫,將養生訣突破到了第五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