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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導讀 誰能直面,那份來自未來和過去的恐懼

杜素娟(華東政法大學 教授)

這是一個引人入勝的故事,它提醒我們即使在最不尋常的環境下,愛和生活也將繼續。

——《星期日快報》

這是一個看似悲傷又帶著一些神秘的故事,它講述了一個家族幾代女性的悲劇命運。故事的發生地在希臘克里特島北部的布拉卡,在那些對麻風病束手無策的日子里,人們把染上麻風病的親人送到海水對面的斯皮納龍格島,那里是麻風病的隔離區。佩特基斯家族的第一代女性伊蓮妮就因染上麻風病而被送到了島上,伊蓮妮死在了那里;后來伊蓮妮的二女兒瑪麗亞在訂婚之際,也染上麻風病,被送到了島上,她比母親幸運,她最終戰勝了麻風病,痊愈回到了對岸。

但是沒有染上麻風病的家族女性也遭遇了其他苦難。伊蓮妮的大女兒安娜躲過了麻風病,躲過了戰亂,但最終因為偷情被丈夫槍殺,痊愈歸來的妹妹瑪麗亞收養了安娜的女兒索菲婭;可是索菲婭長大后無力承受家族中充斥著麻風病人、蕩婦和謀殺犯的歷史,遠走他鄉。她背負著自卑和罪惡感,對于家史閉口不談,這也幾乎奪走了她內心的明朗;直到第四代女性,索菲婭的女兒阿麗克西斯回到故鄉,打開塵封過往,代代積累的悲傷才得到治愈,那些本游走在死亡和罪惡邊緣的力量,才得以正向傳遞和生長。

但這又不是一個家族的故事,也不只是關于麻風病的過往。這是一個關于恐懼的故事,在作為隔離區的斯皮納龍格島,恐懼是死亡;在不是隔離區的布拉卡,恐懼甚至會更多,是麻風病、是戰爭、是貧窮、是害怕一切失去。

恐懼,從來都無處不在。它是每一個人甚至每一個生命都必須面對的命題。很多時候,我們如何面對恐懼,決定了我們擁有什么樣的命運。

伊蓮妮和瑪麗亞母女,她們都跟恐懼直面相逢,她們墜入地獄的門前,等待她們的不過是皮膚一寸寸潰爛和死亡的來臨。可是就算跌入了厄運,只要呼吸尚存,伊蓮妮依然坦然而認真地對待生活。她照顧跟她一起被放逐到小島的男孩,把他當作親人對待;即便身處隔離區,她也在院子里種下水果和蔬菜。跟她一樣的還有島上的其他居民,他們都是麻風病人,面對著隨時降臨的死亡,但只要還活著,他們就認真地經營生活,他們充滿熱情地建造房屋,開設藥店和診所。在這個麻風病人的世界里,他們也有市集、有電影、有節日。甚至他們也會打扮齊整,聚在一起跳舞。這種身處恐懼而不畏懼的態度,從伊蓮妮延續到瑪麗亞,不因不確知的未來而焦慮,認真過好可以把握的每一時每一刻每一天。正是靠這種態度,她們才真正走向了未來,就算伊蓮妮跌倒在半途,她的女兒仍依靠這種力量,最終走出了人生的逆途。

假如沒有這種面對恐懼的勇氣,就算留在了安全的、沒有麻風病的布拉卡,也會深陷命運的泥沼。就像伊蓮妮的大女兒、瑪麗亞的姐姐安娜,她并不是生性惡劣的人,可是她越來越自私自利,不肯擔負家庭的責任,狠心放棄真心對她的戀人,一心要嫁入豪門,如愿以償卻又尋求婚外情的刺激,不惜搶奪妹妹的戀人,最終死在丈夫憤怒的槍口下。造成安娜狂亂行為的,不是道德的崩潰,而是來自她內心的恐懼。目睹母親被放逐到麻風島的那一刻,她就失去了人生的安全感。她不知道如何才能驅逐內心的恐懼,她想用金錢和富貴填滿內心的不安,想用情欲的刺激掩蓋對于生命的惶惑……在她看似任性、自私又狂躁的背后,是一個被恐懼和迷茫占領了的弱者。跟伊蓮妮和瑪麗亞面對不確定未來的鎮定和坦然截然相反,她是被不確定未來嚇住的那種類型。

當人們害怕那份不確定未來的時候,既會失去對眼下生活的興趣,也會對未來產生無窮無盡的焦慮和擔心。于是安娜沒有能力像妹妹瑪麗亞那樣,在細細碎碎的生活細節中得到快樂和安寧,更沒有能力在對“當下”的經營中,獲得永久的安全;相反,她活在當下,卻永遠焦慮著未來——這樣的心態就會讓人不斷攫取,攫取那些自以為的安全,物質的和情感的,永不饜足。她不斷要得到這個得到那個,但她的生命體驗中永遠存在一個令她焦慮和恐懼的深淵。具有這種深淵體驗的,還有安娜的女兒、瑪麗亞的養女索菲婭。如果說安娜是因為不確定的未來而驚懼和迷亂,索菲婭則是被無法面對的過去所威脅和捆綁。在人類的生活中,正是兩樣東西會成為我們的障礙:對未來的恐懼和對過往的恐懼。對未來的恐懼是因為無法把握;對過往的恐懼,是因為無法改變。

對未來的不確知,讓我們焦慮不安,沒有能力從容地經營生活中最普通和瑣碎的部分,并在其中發現自己生活的樂趣和意義;而對過往的無從改變,則讓我們負罪、惱怒和沮喪。就像索菲婭,那只是一份來自母輩的過去,但正因為是母輩的過去,她沒有能力改變。于是,她自卑、沮喪,活在那些過去錯誤的陰影里。她無法擺脫這種陰影,也沒有能力直面這種陰影,于是她只能自我放逐。她把自己放逐到異鄉,想尋求一個跟過去沒有關系的未來。可是,哪里有跟過去沒有關系的未來呢,于是那個她不能面對的過去,同樣變成了一個深淵,就算她背過身去,她也立于深淵的邊緣。

其實這種被過去的遺憾和錯誤所綁架的,又何止是故事里的索菲婭。當我們被過去的遺憾和錯誤所綁架,我們也會像索菲婭,就算是把自己放逐到天涯,其實一直還停留在過去的苦痛之中。既不能跟過去和解,也不能從過去中找到力量,過去只是變成一個巨大的秤砣,把人拖向更糟糕處。

當然,《島》畢竟還是給了我們一個可喜的結局。索菲婭的女兒阿麗克西斯,這個家族里最年輕的一代女人,帶著流淌在血液里的來自伊蓮妮和瑪麗亞的勇氣,代替她的母親和外婆直面了這份來自未來和過去的恐懼。她勇敢地回到故鄉探尋往事,打開塵封的過往,最終帶著她的母親索菲婭獲得了救贖,“海風吹拂著她們的面龐,她們手挽著手,回頭望著墨黑的海水。克里特的燈光逐漸消失在遠方”,這是一個不再懼怕過去,也不再懼怕未來的美好結局。

如果我們能夠讀懂《島》里的這些人生真相,也許就能夠懂得如何更好地面對自己人生中的那些來自未來和過去的恐懼,學習擺脫走出這些恐懼帶來的束縛,得到內心的療愈,展開新生的翅膀,獲得面向未來的力量。

獻給我的母親瑪麗

特別感謝:

斯皮納龍格島博物館

帝國理工學院皮膚病學系理查德·格羅夫斯教授

倫敦衛生與熱帶醫學院黛安娜·洛克伍德博士

國際基督教組織麻風病使團

麻風病醫療慈善機構

1903年至1957年間,

克里特島海岸以北的斯皮納龍格島是希臘主要的麻風病隔離區。

1953,布拉卡

寒風掃過布拉卡狹窄的街道,秋日的涼意裹挾著這個女人,令她四肢癱軟、頭腦麻痹,幾乎失去知覺,可仍然無法減輕她的哀傷。她重重地倚在父親身上,跌跌撞撞地走過防波堤的最后幾米,步態有如老嫗,每走一步仿佛都給她帶來刺痛。可痛苦并非來自肉體。她的身體和那些終生呼吸著克里特純凈空氣的年輕姑娘一樣強壯,她的肌膚和她們的一樣年輕,眼睛和她們的一樣黑亮。

小船在海上顛簸搖晃,船上的貨物用細繩捆起,形狀怪異。有個上了年紀的男人慢慢貓腰下船,一只手盡量穩住小船,另一只手伸出去幫他的女兒。待她安全上船后,他用毯子將她裹住,佑護她不受風吹雨打。她與貨物唯一可辨的區別,是在風中恣意飄飛的一縷縷烏黑長發。他小心地解開纜繩——無話可說,亦無事可做——他們的旅程開始了。這不是運送物資的短暫旅程的出發,而是新生活的開始,是在麻風病隔離區的生活、在斯皮納龍格島的生活的開始。是一去不回的旅程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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