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浩川淡淡笑道：“不過是幾句玩笑話，狄兄不必放在心上。倒是凝兒姑娘即將登臺，馮兄弟已是無緣欣賞，我等不如早些過去一睹為快……”

似乎是聽到他方才所言，艙內(nèi)忽然傳來一聲大笑：“哈哈，錢兄，狄兄，以及諸位兄弟，這次卻是被鄭某搶了先！”

“這個老鄭！”狄燁華在眾人的簇擁之下，邊往里走邊說道，“定然是凝兒姑娘被他癡纏不過，隨手為他彈唱了一小段兒，竟也值得這般高興！”

“楊州府內(nèi)，誰不知道鄭子睿鄭公子最為癡迷音律？”錢浩川嘴角一扯，不疾不徐道，“畢竟是一個為了靜心去聽洛大家的演奏，竟能齋戒三日的狂生。這種人不管做出怎樣的事來，我等都能接受。而且我觀鄭兄，他是飯可以不吃，這曲卻不可不聽！”

他話音未落，迎面忽然走來一位不修邊幅的青年，指著他們朗聲笑道：“好你個錢兄，竟敢如此編排于我！”

“看來以后還是要盡量避免背后說人壞話！”

錢浩川哈哈一笑，對左右道，“要不轉頭就被抓了現(xiàn)行，豈不尷尬？”

那青年搖頭笑道：“錢兄啊錢兄，小弟卻是沒在你臉上，看出半點兒不好意思的情緒！”

錢浩川莞爾一笑：“那是因為錢某心知，鄭子睿鄭兄并非小氣之人，所以錢某才會如此有恃無恐！”

“哈、哈哈！”

鄭子睿被他這句暗含吹捧之語說的心情大好，忍不住放聲笑道：“錢兄不愧鉆研過縱橫之術，這口才著實了得。在下明明該對錢兄心有芥蒂才對，然則鄭某心中唯有親近之意、毫無隔閡之念。”

而在眾人笑鬧之時，轉角之處緩緩走出一位身姿婀娜的少女來。

半遮半掩的面紗之上，一雙霧蒙蒙的桃花眼中，宛若有點點星光般明媚璀璨。

待周圍喧囂稍停，她檀口微張、聲音軟軟糯糯道：“小女子前些年就聽說過錢公子閉門謝客，一心深讀《鬼谷子》和《戰(zhàn)國策》兩部奇書，現(xiàn)如今這是學有所成？”

錢浩川眼前一亮，情不自禁得往前邁了兩步：“凝兒姑娘莫信這些市井流言，錢某只是偶然心血來潮翻一翻這些古籍罷了。不說其它，方才錢某有心邀馮兄上船都沒能如愿，哪還敢說什么習得了縱橫之術？”

“哦？”紀凝兒螓首微抬，一雙妙目靜靜地看著錢浩川，“能讓錢公子念念不忘的，想來必是才學出眾之士……”

狄燁華哈哈笑道：“學問如何不敢說，但想來定是福緣深厚之輩。”

紀凝兒有些不懂他這話何意，眼中黠光一閃，咯咯笑道：“小女子卻是不知，狄公子竟是何時學了這相面之術？”

“這倒不用能掐會算！”

錢浩川接過話茬搖頭嘆道：“方才我等在那窗邊觀江水淼淼，無意間聽到一個小丫頭誦讀王子安地《滕王閣序》。原還以為是哪家地千金小姐，沒想?yún)s是馮兄身邊地婢女。錢某不由想到那句‘紅袖添香夜讀書’，是以心生感慨。”

遠處蘇致遠嘴巴張了張，有心想在紀凝兒面前表現(xiàn)一番，然而轉頭想到伊宏的告誡，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別看姓伊的總是一副笑瞇瞇的樣子，狠起來那是真敢下死手！

紀凝兒自然看不到位于人群之后的蘇三公子的表情變化，她眼神一動，微微笑道：“錢家書香門第，難道府上還缺少能夠斷文識字的丫鬟不成？”

錢浩川轉過頭來，眼神閃動，臉帶唏噓道：“凝兒姑娘有所不知，這認字的下人好找，能當知己者難遇吶！”

“按照錢公子的要求，怕是這‘紅袖’難尋嘍！”

紀凝兒咯咯一笑，引著眾人轉過一道彎兒，眼前的空間頓時寬廣起來。

狄燁華搖頭晃腦的嘆息道：“今日倒是一下見了兩個，可惜早已被人捷足先登……”

鄭子睿不解道：“左右不過是兩個小丫頭，錢兄若真心喜歡，不妨找個機會跟那位馮兄說明就是。不拘要多少錢，錢兄還能付不起不成？何必在此長吁短嘆，做這些女兒態(tài)？”

錢浩川躊躇道：“馮兄未必愿意，此舉只怕徒惹人煩……”

狄燁華扭頭朝后瞧了一眼，幽幽道：“不如讓蘇公子做個中人，如此一來，不管成與不成都不傷顏面。”

錢浩川立時有些意動，他透過窗戶朝河面上瞧去，遠遠還能看到先前停靠在畫舫附近的那艘大船越來越遠的背影。

狄燁華呵呵一笑，意有所指道：“馮兄的路線倒是與我等吻合，就是不知還有沒有機會再碰面……”

而被幾人反復念叨著的馮大頭，此時正百無聊賴的癱在椅子上。

他手中雖然拿著之前特意讓可兒幫忙買來的話本故事，但視線卻不時掃向坐在床上玩葉子牌的三個小丫頭。

三人中晴雯年齡最小，還沒滿八周歲，身量雖未完全長開，但從她那嬌小身段上也能看出，小丫頭將來必定能出落成一幅曼妙身姿。

再加上與林妹妹有六七分相似的眼眉，以及小巧的嘴巴和精致的鼻梁，從病容中恢復過來的小丫頭，逐漸呈現(xiàn)出美人坯子的底子來。

即便可兒和欣兒兩人有“雙胞胎”這一特質(zhì)的加持，卻也無法將她的光芒掩蓋下去。

至于這對孿生小姐妹——他已經(jīng)看出欣兒其實就是個沒什么城府的小迷糊。

姐姐可兒倒是聰明伶俐有想法，馮大頭能感覺到她在努力表現(xiàn)——可惜自己的舞臺太小，沒能讓她盡情發(fā)揮。

“咚咚咚！”

就在馮大頭神游天外之時，耳邊忽然響起一陣敲門聲。

與此同時，還有一道清脆的嗓音從門外傳來。

“林某冒昧來訪，敢問馮兄可在？”

床榻上笑鬧的三人陡然一靜，坐在床沿上的晴雯嬌軀一扭率先站起身來。

然而不等她邁開腳步，馮大頭已經(jīng)隨手將房門打開。

晴雯轉頭去瞧，發(fā)現(xiàn)門外站著的果然是女扮男裝的“林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