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雪深吸一口氣,凜冽的寒意直灌肺腑。納蘭性德,她的義兄,宛如風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而她,身處漩渦中心,稍有不慎,便會萬劫不復。這絕非尋常的后宅爭斗,她隱隱感到,其中暗藏著更為深沉,足以傾覆一切的政治陰謀。
“李忠,”如雪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絲顫抖,“你當真未瞧見他們下毒的過程?哪怕一絲一毫的可疑之處?”
李忠跪在地上,頭也不敢抬,沮喪地說道:“回稟小姐,小的實在不敢靠近。二夫人身邊的李嬤嬤盯得太緊了,她說,誰敢泄露半個字,便拔了他的舌頭,全家發賣為奴。”
如雪明白,指望李忠提供直接證據,無異于癡人說夢。李忠一家老小的性命都捏在別人手里,他能冒著生命危險通風報信,已是難能可貴。她必須依靠自己,找到足以扳倒幕后黑手的鐵證。
目光掠過桌上的食譜,那些精心設計的菜品,曾經是她和納蘭性德傳遞情意的橋梁。
“李忠,你幫我將近一個月以來,我為公子爺準備的所有食譜,以及府醫開的藥方,都悄悄地找來。務必完整,務必小心謹慎,絕不能讓任何人察覺。”
李忠如蒙大赦,立刻起身告退。
如雪在屋內來回踱步,思緒如亂麻般糾纏。她必須冷靜,必須找到突破口。她想起在醫學院學到的知識,結合納蘭性德的癥狀,竭力找出端倪。納蘭性德近日咳嗽加重,面色潮紅,脈象虛浮,這分明是陰虛火旺之象。
片刻后,李忠氣喘吁吁地回來了,遞上幾張褶皺的食譜和藥方,雙手顫抖不已。
如雪接過食譜和藥方,立刻仔細研讀。首先是府醫開的藥方,的確都是些滋補之物,如熟地、山藥、枸杞等,卻也摻雜了幾味藥性較為溫熱的藥物,如肉桂、附子等,長期服用,或可導致陰虛火旺。但這只是尋常的調理之法,無法直接證明有人下毒。
她的視線轉移到食譜之上。她仔細回憶每一道菜的食材和烹飪過程,試圖從中找出異樣。突然,她注意到,近來納蘭性德的早餐中,幾乎每日都有一碗冰糖蓮子羹。
“冰糖蓮子羹……”如雪心中一凜。她立刻翻開食譜,仔細查看蓮子羹的用量,尤其是其中一些滋補藥材的配比。她總覺得有一股淡淡的杏仁味,但她說不上來這股味道從何而來。這味道若有若無,不像是尋常食材,反倒像是……苦杏仁!苦杏仁有小毒,長期小劑量服用,會造成慢性中毒,損害肺臟。
“這絕非偶然!”如雪更加確信了自己的判斷。有人在暗中操控藥材的配比,意圖損害納蘭性德的身體。
她懷疑的目標,直指二夫人。
然而,僅僅憑借食譜上的劑量,還不足以定罪。她需要更直接、更有力的證據,證明二夫人蓄意投毒。
一個大膽的想法浮上心頭——提取血樣。
在現代,可以通過血液檢測,分析毒物含量。若是能檢測出納蘭性德體內含有苦杏仁苷的代謝物,就能證明他被人加害。
但這是在古代,沒有先進的儀器設備,沒有專業的醫護人員,甚至連提取和保存血樣都是難題。
如雪絞盡腦汁,終于想到一個折中的辦法——血跡分析。
她可以利用現代的化學知識,從納蘭性德的衣物上提取血跡,進行簡單的化學反應,觀察是否存在異常物質。
“李忠,你幫我尋一件公子爺近來穿過的衣物,最好是染有血跡的,比如他不小心劃傷的。務必迅速,務必隱秘!”如雪吩咐道。
李忠不敢怠慢,再次匆匆離開。
如雪立刻開始準備實驗所需的材料。幸好,她以前在大學里做過一些化學實驗,還保留了一些簡單的試劑和器皿。她在書房的暗格里翻找出一個陳舊的木箱,里面是一些玻璃瓶、研缽、漏斗,還有一些試紙。
她用蒸餾水仔細清洗了實驗器具,然后小心翼翼地將血跡從衣物上提取出來,溶解在蒸餾水中。她記得,苦杏仁苷在酸性條件下會分解產生氫氰酸,而氫氰酸可以與某些金屬離子反應,產生特殊的顏色。
接下來,她開始進行一系列的化學反應。她先加入稀鹽酸,試圖分解血液中的蛋白質,然后又加入了幾滴硝酸亞鐵溶液,觀察溶液的顏色變化。
起初,溶液呈現淡淡的黃色,但很快,黃色逐漸加深,最終變成了深藍色!
“普魯士藍反應!”如雪激動地握緊了拳頭。這是檢測氫氰酸的經典反應,這意味著,納蘭性德的血液中,確實存在苦杏仁苷代謝產生的氰化物!
“果然有問題!”如雪更加確信,納蘭性德是被慢性毒害。
現在,她需要找到更直接的證據,證明二夫人蓄意增加藥材的用量。
如雪決定冒險前往廚房。
深夜,如雪悄無聲息地離開了自己的院子,潛入空無一人的廚房。只有幾盞昏暗的油燈在風中搖曳,映照出斑駁的墻壁,更顯陰森恐怖。
她仔細地搜索著每一個角落,翻遍了藥材柜,查看了賬本,甚至連爐灶下的灰燼都沒有放過,卻一無所獲。
就在她感到絕望之時,目光無意間掃過灶臺旁邊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放著一個蒙著油布的瓦罐。
如雪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掀開了油布。一股濃烈的藥材氣味撲面而來,其中夾雜著一種淡淡的苦杏仁味。她發現,瓦罐里裝著一些烏黑油亮的膏狀物。
她用手指蘸了一點,放在鼻子下仔細嗅聞。這氣味更加濃烈,更加怪異。她感到一陣惡心,幾乎要嘔吐出來。
如雪立刻明白,二夫人必定是利用這些膏狀物,才能夠在食譜上不留下任何痕跡的情況下,悄無聲息地毒害納蘭性德。這膏狀物是用大量的苦杏仁和其他藥材熬制而成,既掩蓋了苦杏仁的毒性,又方便添加。
她終于找到了確鑿的證據!
如雪小心翼翼地將瓦罐收了起來,準備帶回房間進行更詳細的分析。
就在她準備離開之際,突然聽到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誰在那里?!”一個尖銳的女聲打破了夜的寧靜。
如雪心中一驚,她知道自己暴露了。她立刻躲到灶臺后面,屏住呼吸,盡量不發出任何聲響。
腳步聲越來越近,一個穿著廚娘服飾的女人提著油燈走了進來。她四處張望,似乎在尋找著什么。
“奇怪,我明明聽到有動靜的,難道是我聽錯了?”廚娘自言自語道。她走到藥材柜前,仔細地檢查了一遍,然后又看向了灶臺。
如雪大氣不敢出,她緊緊地貼著灶臺,祈禱著廚娘能夠盡快離開。
突然,廚娘猛地轉過身,朝灶臺走來。
“不對勁,這里有腳印!”廚娘驚呼一聲,舉起油燈,照向灶臺后面。
如雪知道躲不下去了,她猛地從灶臺后面跳了出來,朝著廚房外沖去。
“抓住她!她偷東西!”廚娘聲嘶力竭地喊道。
幾個聞聲趕來的廚娘,紛紛朝著如雪追去。
如雪拼命奔跑,她知道一旦被抓住,就再也沒有機會為納蘭性德洗脫罪名了。她必須盡快逃離,保住自己,才能揭露真相。
她一路狂奔,穿過花園,躲避著追趕,終于跌跌撞撞地逃回了自己的院子。她能感覺到背后有暗器襲來,身體一側躲開了,胳膊上被劃傷。
她反鎖房門,氣喘吁吁地靠在門上,全身的力氣仿佛都被抽空了。恐懼如潮水般涌來,將她淹沒。她捂住受傷的胳膊,疼痛讓她保持清醒。
她知道,自己徹底暴露了。二夫人絕不會善罷甘休,她必須盡快采取行動,才能扭轉乾坤。
如雪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現在最重要的是保全自己,然后,將真相公之于眾。
她拿出瓦罐,小心翼翼地打開,用簡陋的工具對膏狀物進行分析。她發現,這膏狀物中,除了有滋補藥材之外,還混合著大量的苦杏仁。那股揮之不去的怪異氣味,讓她感到一陣陣的心悸。
如雪回想起在府里聽到的只言片語,似乎納蘭明珠最近在朝堂上遇到了一些阻力,有人在暗中彈劾他,說他結黨營私,貪污受賄。難道納蘭明珠遭人陷害了?
她更想起,二夫人娘家姓氏顯赫,其兄長索額圖,在朝中權勢滔天,是太子胤礽的堅定支持者。而納蘭明珠,卻因為與皇三子胤祉交好,被視為太子的眼中釘,肉中刺。難道這二夫人,是受了娘家的指使,想要借刀殺人,鏟除異己?
如雪感到脊背發涼。這不單單是奪嫡之爭,而是一場蓄謀已久的,將納蘭府拖入深淵的陷阱!二夫人的手段,老辣得不像出自一個內宅婦人之手,她背后,隱藏著一個深不見底的黑影,甚至指向了龍椅之爭的漩渦中心。
告知納蘭明珠?或許只是飛蛾撲火。他身居高位,一舉一動都牽動著朝堂的神經,能夠自保已是萬幸,又怎會輕易涉險?更何況,她手中空無一物,所有的猜測都如鏡中花,水中月,稍有偏差,便會粉身碎骨。
夜幕低垂,風聲嗚咽,吹打著窗欞,發出令人心悸的聲響。如雪望著緊閉的雕花門窗,仿佛看見一張無形的網,正一點點收緊,窒息的壓迫感令她戰栗。她必須化身潛伏于暗夜的幽靈,撥開重重迷霧。
2
夜深了,萬籟俱寂。如雪如同一只游蕩的幽靈,悄無聲息地潛入了后花園。她小心翼翼地穿梭在假山之間,終于,找到了那個隱蔽的石洞入口。
石洞里陰冷潮濕,彌漫著一股令人作嘔的霉味。如雪點燃手中的蠟燭,仔細地觀察著周圍的一切。
她赫然發現,石洞的墻壁上,刻滿了怪異的符號。這些符號看似雜亂無章,但卻隱隱約約地組合成一種特殊的圖案。圖案呈圓形,中心是一個眼睛的形狀,周圍環繞著扭曲的蛇。在眼睛的下方,則是一些模糊的人形,似乎在進行某種祭祀活動。
如雪的心跳驟然加速。她隱約覺得這些符號似曾相識,似乎在哪里見過,但一時之間卻又想不起來。她努力回憶著在現代所學過的知識,突然,一個詞語浮現在她的腦海中——拜蛇教!這是一種古老的邪教組織,崇拜蛇神,進行血腥的祭祀活動。
二夫人頻繁出入此處,莫非她與拜蛇教有關聯?索額圖和拜蛇教之間,又有什么聯系?
如雪從石洞出來,寒意更甚。拜蛇教的符號如同一把尖刀,在她心頭刻下深深的恐懼。她意識到,這已經不僅僅是后宅爭斗,而是上升到了權力的巔峰對決,甚至涉及了邪教的滲透。
她知道,納蘭明珠并非全然清白。早些時候,她曾無意中聽到一些府內下人的竊竊私語,提及納蘭府的一些產業來源不明,賬目也頗為混亂。如今,結合二夫人與拜蛇教的關聯,如雪隱約感到,納蘭明珠恐怕也身陷泥潭,只是深淺未知。
她回到房間,反復思量,決定先將拜蛇教的事情告知納蘭性德,讓他警惕二夫人。
翌日清晨,如雪頂著兩個黑眼圈,在納蘭性德的書房外等候。侍衛見是她,冷著臉阻攔:“夫人有令,公子爺需要靜養,不見任何人。”
如雪早有預料,她從袖中取出一枚雕刻精美的玉佩,低聲道:“這是公子爺臨行前留給我的,說若有萬分緊急之事,可憑此物通報。”
侍衛接過玉佩,仔細查看一番,猶豫片刻,還是進去通報了。片刻后,侍衛出來,語氣緩和了一些:“公子爺請您進去。”
納蘭性德臉色蒼白,虛弱地靠在軟榻上,見如雪進來,勉強露出一個微笑:“如雪,你怎么來了?身體還沒好全,多休息才是。”
如雪顧不得寒暄,壓低聲音,快速說道:“義兄,我有要事相告,事關生死存亡!”
納蘭性德見她神色凝重,也不敢怠慢,屏退左右,示意她說下去。
如雪將自己在廚房發現毒藥,以及在后花園石洞發現拜蛇教符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納蘭性德,同時也將自己對于二夫人和索額圖的懷疑,以及對納蘭明珠的擔憂,都毫無保留地說了出來。
納蘭性德聽后,面色鐵青,呼吸急促,咳嗽聲更加劇烈。他強忍著不適,沉聲說道:“如雪,你所說之事,非同小可,切莫對外人提及。二夫人那邊,我會暗中調查。至于拜蛇教……此事絕不能聲張,否則,必將引起軒然大波。”
他頓了頓,眼神中充滿了疲憊和掙扎:“我父親那邊……我會想辦法旁敲側擊,看看他是否知情。只是,如雪,你要小心,切記保護好自己。”
如雪知道,納蘭性德的處境同樣艱難,他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納蘭明珠的貪腐并非空穴來風。一些老仆透露,納蘭明珠早年間為了上位,不擇手段,結交權貴,斂財無數。他利用手中的權力,為家族謀取了巨額利益,侵吞了大量的資產。
更可怕的是,納蘭明珠與索額圖之間,存在著激烈的權力斗爭,為了爭奪在朝堂上的控制權,兩人明爭暗斗,互相傾軋。
如雪意識到,納蘭府已經成了一個火藥桶,隨時都有可能爆炸。
為了進一步了解情況,如雪決定冒險接近阿布。她知道,阿布是二夫人的貼身小廝,知道很多內幕。
一日,如雪在花園里“不小心”撞見了阿布。
“阿布,你走路怎么如此莽撞?”如雪假裝生氣地說道。
阿布嚇得連忙跪下,磕頭如搗蒜:“夫人恕罪,小的該死,小的該死!”
如雪擺擺手,示意他起來,語氣緩和了一些:“罷了,起來吧。看你神色慌張,可是遇到了什么難事?”
阿布支支吾吾,不敢說話。
如雪嘆了口氣,輕聲說道:“我知道你日子不好過,二夫人脾氣暴躁,動輒打罵下人。如果你有什么難處,不妨告訴我,或許我能幫上一些忙。”
阿布聞言,渾身一震,抬頭看著如雪,眼中充滿了懷疑和渴望。
如雪知道,這是個機會。她必須抓住這個機會,撬開阿布的嘴,了解更多的內幕。
她繼續說道:“阿布,我知道你是個聰明人,也知道你心里有苦。你放心,我不會害你。我只是想幫你,讓你過得好一些。”
如雪的真誠打動了阿布,他終于忍不住,哭了出來,將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了如雪。
阿布透露,二夫人與索額圖確實有勾結,他們利用拜蛇教的力量,在暗中策劃一些不可告人的事情。他還說,二夫人經常在石洞里與一些神秘人物會面,商議如何陷害納蘭性德,甚至還涉及到一些朝堂上的官員。
至于納蘭明珠,阿布說他雖然貪腐,但并非心狠手辣之人,他與索額圖的斗爭,更多的是為了自保,為了家族的利益。
阿布還透露了一個驚天的秘密:索額圖和二夫人,竟然計劃在康熙帝南巡期間,利用拜蛇教的力量,行刺康熙帝,扶持太子胤礽上位!
如雪聽后,如同五雷轟頂,她萬萬沒有想到,索額圖的野心竟然如此之大,竟然敢刺殺皇帝!
她知道,自己必須盡快將這個消息傳遞出去,否則,必將釀成大禍!
她找到納蘭性德,將阿布所說的一切都告訴了他。
納蘭性德聽后,臉色慘白,渾身顫抖,他知道,納蘭府已經岌岌可危,隨時都有可能被卷入這場政治風暴之中。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沉聲說道:“如雪,此事關系重大,我們必須盡快采取行動。我這就去找父親,將此事稟報給他。”
納蘭性德匆匆離開了書房,留下如雪一人,在風中凌亂。
就在如雪焦急等待之時,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出現在她的面前——納蘭明珠。
他面色陰沉,眼神復雜地看著如雪,緩緩說道:“你,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