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夫人的一番話,如同一盆冷水,將如雪從夢中驚醒。她終于明白了自己的處境,寄人籬下,縱然她想要安穩度日,也難免卷入紛爭之中。但她并不畏懼,既然來了,就要盡自己所能,改變一些事情,至少,她要保住那些自己在乎的人。
她最在乎的人,自然是納蘭性德。那個才華橫溢,卻又身負憂郁的兄長。她曾在歷史書中無數次慨嘆他的命運,31歲,如流星般隕落,留下無數空靈哀婉的詩詞,徒增后人唏噓。命運的軌跡已經書寫,而她林雪,可不甘心就此袖手旁觀。
“我既然來了,就絕不會讓悲劇重演!”她暗暗握拳,目光堅定。窗外的雪花飄落,映襯著她決絕的神情,仿佛在宣誓般。
納蘭性德很少出現在府里,他經常出入宮廷,陪在康熙身邊,肩負著無數的責任。他風度翩翩,文采斐然,是皇上身邊的紅人,可如雪卻能透過他儒雅的外表,看到那隱藏的疲憊與憂郁。他的身體并不好,常年勞累,加上內心郁結,氣色總是帶著揮之不去的蒼白。如雪知道,他需要好好調養,不僅僅是身體,還有那顆被時代和責任壓得喘不過氣的心。
于是,如雪開始為納蘭性德定制食譜。她并非精通醫理,但前世積累的健康知識和營養學,足以讓她做出一些改變。她深知,納蘭性德的病不是一日形成的,要改善他的身體,不能一蹴而就,需要循序漸進,從日常飲食入手,更重要的是,要打開他的心結。她要在每一份食譜中傾注自己的心意,讓兄長感受到她的關懷,感受到這份來自現代女性,不落俗套的溫暖。
以往納蘭性德的早餐多是饅頭、咸菜,再配上一碗稀粥,簡單粗糙,營養價值也極其有限。如雪特意吩咐廚房,每天早上為納蘭性德準備一碗燕窩小米粥。燕窩滋陰潤肺,小米養胃健脾,兩者結合,最適合調理納蘭性德虛弱的身體。食譜上,如雪用娟秀的字體寫道:“燕窩小米粥,潤肺養胃,兄長操勞國事,望能護佑身安。雪兒盼兄長身強體健,方能護佑家國。”字里行間,飽含著她對兄長的關心和期盼。
除了燕窩小米粥,她還準備了一些清淡的小菜,比如涼拌豆腐,用的是前世學來的特殊調汁,爽口開胃;清炒時蔬,選的都是當季最新鮮的蔬菜;還有腌制蘿卜,爽脆可口,能增加食欲。食譜上,她寫著:“清淡小菜,開胃健脾,佐以粥食,不傷腸胃。兄長常年伏案,宜多食蔬果,清心明目。”
她還特意為納蘭性德準備了一杯溫熱的牛奶,并且改良了制作方式,加入了少許蜂蜜和堅果碎,讓口感更加豐富。食譜上,她寫道:“溫熱牛奶,補鈣健骨,兄長身形清瘦,宜多補充。蜂蜜堅果,增加口感,兄長若覺苦悶,可借此稍作放松。”這不僅僅是食療,更是她希望納蘭性德能夠放慢腳步,體會生活中的美好。
如雪將早餐準備好后,親自交給侍女青兒,讓她轉交給納蘭性德。她叮囑道:“青兒,務必親眼看著少爺用完早膳,回來告訴我他是否喜歡。”
過了一會兒,侍女帶回了一張紙條,上面只有一句詩詞:“辛苦最憐天上月,一夕如環,夕夕都成玦。”如雪看著這句詩,心中一暖,知道納蘭性德已經感受到了她的心意。她會在食譜上寫下更多的心里話,比如“今日烹制百合蓮子羹,清心安神,望兄長夜夜好眠。”,又比如“今日準備枸杞紅棗茶,補氣養血,望兄長精力充沛。”
而納蘭性德的回應,也總是那些字字珠璣,又帶著淡淡憂傷的詩詞。
當如雪送上滋補肝腎的枸杞豬肝粥時,納蘭性德的回應是:“人到情多情轉薄,而今真個不多情。又送朝陽上小樓。”他借用這句詞,看似感慨人情淡薄,實則感謝如雪對他的真心關懷,也表達了他想要守護這份親情的決心。
當如雪送上安神助眠的百合蓮子羹時,納蘭性德的回應是:“當時只道是尋常。”這句詞出自《浣溪沙》,表達了他對過去美好時光的追憶和珍惜,也暗示著他對未來的期盼。他希望他和如雪的兄妹之情,能像過去一樣,平淡而美好,永遠延續下去。
如雪看著那句“人到情多情轉薄,而今真個不多情。又送朝陽上小樓。”心中泛起一絲心疼。她知道納蘭性德看似風光無限,實則內心充滿了孤獨。他身處權力中心,見慣了人情冷暖,難免對人情產生懷疑。而她,要做的就是用真心和溫暖,融化他內心的冰霜。
她拿起筆,在第二天的食譜上寫道:“兄長,雪兒雖知人心難測,但仍愿以赤誠之心待人。世間美好,值得我們去相信和守護。今日為兄長準備了銀耳雪梨湯,滋陰潤燥,清甜可口,愿兄長品嘗后,心情舒暢,卸下疲憊,感受生活的美好。”
她還在食譜的旁邊,畫了一幅簡單的雪梨圖,寥寥幾筆,卻栩栩如生,充滿生機。她希望這幅畫,能夠給納蘭性德帶來一絲慰藉,讓他知道,即便身處黑暗,也要保持對光明的向往。
通過食譜和詩詞,他們建立了一種獨特的交流方式。雖然不能相見,但彼此的心意卻能緊緊相連。
然而,平靜的日子并沒有持續太久。
2
幾日后,納蘭性德的確精神煥發,詩興大發,連前來探望的康熙帝都贊他氣色好了不少,御口稱贊其“容若果然是朕之肱骨”。這讓如雪心中燃起了微弱的希望,她以為她真的可以改變些什么,至少能讓兄長遠離早逝的命運。
然而,好景不長。
一日清晨,納蘭性德驟然病倒。高燒如焚,咳聲撕裂,一口口鮮血染紅了衣襟。太醫匆忙趕來,診脈后卻神色凝重,只說是操勞過度,風寒入體,開了些藥便匆匆離去,仿佛背負著什么難以言說的秘密,畢竟,納蘭府的權勢,連太醫院也不敢輕易得罪。
然而,這次病情來勢洶洶,藥物療效甚微,納蘭性德的身體每況愈下,日漸消瘦,連下床都十分困難,更不用說再吟詩作賦,與友人唱和了。
府里開始流傳起各種猜測,起初還只是些尋常的議論,但很快,矛頭就指向了如雪。
“自從那如雪小姐來了,大少爺才開始吃那些奇奇怪怪的食補,以前身體明明好好的!”
“誰知道她是不是存心不良,想要害了大少爺,好從中漁利!聽說她那些食譜,用的都是些個稀罕玩意,誰知道有沒有相克的,弄壞了大少爺的身子!”
“聽說她根本就不是什么正經小姐,說不定是哪個鄉野來的孤女,攀上了納蘭府這根高枝兒!”
這些流言蜚語像毒蛇般在府里蔓延,毒液滲透進每個人的心中。那些曾經對如雪恭敬有加的丫鬟婆子,如今都對她避之不及,仿佛她是什么瘟神。
更可怕的是,這些流言傳到了納蘭夫人的耳中。她本就對這個半路認回的女兒心存芥蒂,如今兒子病重,更是疑心大起。她徹夜難眠,腦海中不斷浮現如雪精心準備的食補,以及她對納蘭性德過分殷勤的模樣。納蘭夫人深知明珠在朝中的地位,容不得一絲一毫的差錯。
這天,納蘭夫人面色冰冷地將如雪叫到了正房。
“如雪,跪下!”納蘭夫人聲音嚴厲,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如雪心中一凜,她知道,最糟糕的情況還是發生了。
“額娘,如雪不知犯了什么錯,要承受如此大禮?”如雪強忍著心中的委屈,沒有跪下。她畢竟是納蘭家的女兒,縱然身份尷尬,也不能失了體面。
“你還敢狡辯!”納蘭夫人怒喝一聲。“容若自從吃了你做的食補,病情一日重似一日,你敢說你與此事無關?!”
“額娘,如雪真的沒有害兄長的意思!”如雪極力辯解。“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的身體好,那些食譜都是精心挑選,滋補養身的!”
“滋補養身?”納蘭夫人冷笑一聲。“我看是催命符吧!太醫們都說,容若的病癥十分蹊蹺,像是中了慢性毒藥!你說,那些食補里到底有什么玄機?莫不是你受人指使,意圖謀害納蘭家的嫡子?!”
如雪驚呆了,她萬萬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她精心準備的食補,竟然被人誣陷為毒藥!而且還牽扯到了家族的陰謀!
“額娘,您要相信我,我真的沒有下毒!”如雪拼命解釋,眼淚奪眶而出。“我怎么會害自己的兄長呢?!”
納蘭夫人卻根本不聽她的解釋,她怒視著如雪,仿佛在看一個毒蛇猛獸。“哼,誰知道你安的什么心!你這身份來歷不明,誰知道是不是帶著什么目的來的!”
“從今日起,你禁足在你的院子里,沒有我的允許,不得外出半步!”納蘭夫人厲聲說道。“我會派人搜查你的房間,若是查出任何與毒藥有關的東西,定不輕饒!若是查出你與外人勾結,謀害納蘭家的嫡子,定要稟告老爺(指納蘭明珠),家法處置!”
如雪心中一片絕望,她知道,自己已經徹底陷入了困境。她不僅被禁足,還被扣上了下毒害人的罪名,百口莫辯。她知道,以明珠在朝中的權勢,一旦被定罪,自己恐怕難逃一死。
如雪被帶回了自己的院子,她知道,接下來的日子將會更加艱難。她不僅要面對納蘭夫人的懷疑,還要應對來自各方的惡意。
深夜,如雪獨自坐在房間里,心中一片茫然。她不知道該如何證明自己的清白,也不知道該如何拯救納蘭性德的性命。她深知,這不僅僅是府里的爭斗,恐怕還牽扯到了朝堂上的權力傾軋。
她想起了那些曾經為納蘭性德準備的食譜,想起了兩人在花園里嬉戲的場景,想起了納蘭性德曾經對她說過的那些鼓勵的話語。納蘭性德一直待她如親妹妹一般,教她讀書習字,帶她游覽京城。
她不能放棄,她一定要為自己辯白,她一定要拯救納蘭性德!她不信兄長會如此輕易地被病魔奪走性命,這背后一定隱藏著陰謀!
就在這時,窗外傳來一陣細微的響動。如雪警惕地站起身,走到窗邊,輕輕地打開窗戶。
一個黑影閃身進來,壓低聲音說道:“如雪小姐,小的有話要說。”
如雪仔細一看,發現來人是納蘭性德的貼身小廝,名叫李忠。
“李忠,你知道些什么?”如雪急切地問道。
李忠臉色蒼白,聲音顫抖地說道:“如雪小姐,大少爺的病,不是偶然!小的……小的看到有人在藥里動手腳!”
如雪的心猛地一沉,她知道,事情的真相,即將浮出水面。
“是誰?是誰要害大少爺?”如雪追問道。
李忠猶豫了一下,咬牙說道:“是……是二夫人!不過,小的還看到……還看到索額圖大人府里的人來過!”
如雪震驚地睜大了眼睛,她萬萬沒想到,幕后黑手竟然是二夫人!而且還牽扯到了索額圖!納蘭明珠和索額圖在朝中素來不合,難道這是他們的黨爭,殃及了納蘭性德?
“她……她為什么要這樣做?索額圖又摻和了什么?”如雪不解地問道。
李忠嘆了口氣,說道:“二夫人一直嫉妒大少爺受寵,又擔心他將來繼承家產,所以……所以她就想除掉大少爺!至于索額圖,小的就不知道了,只是聽那些人說,大少爺死了,對索額圖大人有利。”
如雪感到一陣寒意襲上心頭,她沒想到,豪門之中的爭斗,竟然如此殘酷!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家產之爭,而是上升到了政治層面!
“李忠,你為何要冒著風險來告訴我這些?”如雪疑惑地問道。
李忠跪倒在地,哭著說道:“大少爺對小的一向恩重如山,小的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被害死!而且…而且二夫人也曾暗示我,如果我不聽她的話,我的家人也不會有好下場!如雪小姐,求你救救大少爺,也救救小的家人!”
如雪扶起李忠,堅定地說道:“你放心,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兄長!我會想辦法查清楚真相,還兄長一個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