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樺林縣后，陳志飛蹲在縣政府門前的馬路牙子上，悶頭抽著“大前門“。煙屁股都快燒到手指頭了，他還渾然不覺。

這一路上，徐六爺那句“天大地大“像塊烙鐵似的，在他心口燙出個碗大的窟窿。

是啊！

天大地大，有句話叫“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可這段時間以來，他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為了逃離大山，卻從來沒有想過出去之后，要去往何處去飛，何處去躍。

似乎只要離開這里就好，可離開后該去哪里，去做什么，他都沒有好好的計劃過。

就像是去當(dāng)代課老師，是林思慧給他的退路。

去做供銷社的營業(yè)員，是徐六爺給他的活路。

可他自己該走什么樣的路，想過什么樣的生活，他自己并沒有好好的去思考過。

而盲目與沖動，才這是他這一年來最為真實的寫照。

“人這一輩子，拗不過時代。”

時代……

徐六爺身處于什么樣的時代，而他呢！

想到這里，陳志飛把煙頭碾在雪地上，如今正處于時代的大變革前夕，78年改革開放，拉開了新時代偉大征程的序幕。

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更是整個人類歷史上絕無僅有的重大歷史事件。

時代的車輪正不斷向前加速，有眼界、有先見之明的人正好可以搭上改革的順風(fēng)車，改變一生。

而庸庸碌碌、畏首畏尾者，只能被時代的車輪無情的碾壓。

陳志飛明白，相比較于在情情愛愛上浪費大好時光，他還有更加緊要的事情去做。

所以既然一開始就選擇了秀蘭妹子，那么自己就不應(yīng)該拖拖拉拉，在兒女私情上面糾纏不清而耗費大把的精力。

他必須快刀斬亂麻！

……

回和平鄉(xiāng)的路上，解放卡車突突冒著黑煙。

這回陳志飛沒往后車一排鉆，反而是一屁股坐進了副駕駛。

握不住的，不如就隨她去吧！

雖然透過后視鏡，陳志飛能看出林思慧眼中的疲憊與驚異，但既然已經(jīng)想通了，就不要再不清不楚，惹人誤會。

王大勇顯然就要得意得多，估計以為陳志飛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他認慫了。

不過如今的陳志飛，已經(jīng)不在乎這些了。

“那個和你一起的老頭兒呢？”

沒想到，反倒是司機老帽兒最先關(guān)心起徐六爺?shù)南侣洌渌硕挤路鸶鲬研氖乱话恪?

“六爺他……他不回去了，我們走吧。”

“不回去了？”

司機老帽兒一抬眉毛，倒也沒有繼續(xù)追問下去。

回和平鄉(xiāng)公社的路上，車內(nèi)平靜的可怕。

即便車子再怎么搖晃，林思慧始終握著把手，望著窗外一聲不吭。

王大勇顯然也有些掩飾不住的失落，看來兩人的相親約會，進行的也不是那么順利。

回到公社的時候，林思慧連聲招呼都沒打，就率先走了。

而當(dāng)陳志飛準(zhǔn)備去供銷社找吳秀蘭的時候，王大勇卻意外的開口叫住了他。

“嘿！別以為你當(dāng)了代課老師，你就高人一等了！告訴你，在我這兒，你就還是個養(yǎng)豬的豬倌兒！”

陳志飛停下腳步，看著身后趾高氣揚的王大勇，光把王大勇的影子拉得老長。

可落在他眼里，活像是一只為了爭奪配偶的斗雞，是那樣的滑稽與可笑。

“告訴你個秘密，你知道你這個代課老師是怎么來的嗎？”

見著陳志飛沒有搭理自己，王大勇顯然是想再拱一把火，“你不會以為真的是憑你自己的本事吧？我告訴你，是林思慧答應(yīng)與老子相親才換來的！”

陳志飛無奈一笑：“那是不是可以這么理解，如果我不當(dāng)這個代課老師，林思慧同志也不會答應(yīng)和你去相親呢？”

“你！”王大勇漲紅了臉，拳頭捏得嘎巴響，沒想到自己挑釁的話語反而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怎么，難不成還要和我打一架？”陳志飛吊著個三白眼，明顯是沒把王大勇放在眼里。

“少他媽廢話！你以為老子怕了你不成？”

“哼！王大勇，我承認我打不過你，可你有沒有動動腦子想過，就算你打贏了我能怎樣，沒打贏我又能怎樣！難不成你再把我揍一頓，林思慧同志就能跟你好了？”

“啰里吧嗦的，你到底想說什么！”王大勇顯然已經(jīng)沉不住氣了。

“我是想告訴你，林思慧她是個人！不是你用一股子蠻力就能得到的獎品！你要真想和她好，不如先好好看看自己，到底有哪一點能讓人家看上的地方，而不是一直來找我的麻煩！成熟點兒吧！王大勇！”

就這樣，根本就不等王大勇說話，陳志飛就頭也不回的走出了司機大院兒。

不過這一次，王大勇也沒有再去叫住陳志飛，反而是呆愣愣的站在原地，就連緊握著的拳頭，也緩緩松了下來。

另一邊，陳志飛回到供銷社后大大方方的，將徐六爺?shù)氖虑楦嬖V了秀蘭妹子。

因為陳志飛自己已經(jīng)想通了，所以他便跟吳秀蘭攤牌了。

“秀蘭，其實我可以不當(dāng)這個代課老師，供銷社的營業(yè)員什么的，我也可以不做，我知道哪怕我回去養(yǎng)豬，你也不會嫌棄我！”

【志飛哥，你這是要做什么？】

“沒什么，我只是想明白了一件事情，從今天開始，我要走一條屬于我陳志飛自己的路！我知道你還因為那床被子的事情在生我的氣，但其實我跟林老師……”

陳志飛話還沒有說完，吳秀蘭就羞紅的低下了頭：“其……實，其實……也不是……因為這個……”

“不是因為這個？那是因為什么啊？”

“是因為……因為……那晚……你和我……”吳秀蘭的頭埋的更低了，這種事情，一個女孩子怎么可能好意思自己說出來。

“那晚？是我喝多了的那天晚上？”

陳志飛撓了撓頭，看著吳秀蘭難以啟齒的樣子，他多多少少也有些預(yù)感：“難不成那晚我對你……”

話音剛落，吳秀蘭雙手捂著自己的胸口，重重的點了點頭。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