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志飛心里涌起一股說不出的滋味，他知道林思慧是關心他，可越是這樣，他越覺得難堪。

或許是男人的自尊心作祟，他故意避開了林思慧的目光，聲音冷漠的好似屋檐下的冰溜子：“我沒事兒。”

“所以是因為什么？”

陳志飛苦笑了一下，語氣里帶著幾分無奈：“還能因為什么，我娶了吳秀蘭，那就是農村戶。林場是去不了了，現在就只能……情況你不也是看見了嗎。”

“那你就接受了？準備一直在這養豬？”

“養豬不也挺好的，至少不用風吹日曬，也不用上山打狼！再說了，不接受還能怎樣。”

他雖然嘴上這么故作輕松的說著，但其實心里并沒有完全接受養豬的現實。

林思慧看著陳志飛，眼神里帶著明顯的失望：“那可能是我看走眼了，我認識的陳志飛并不是這樣的。”

“那我應該是什么樣子？”

陳志飛用他那指甲蓋里滿是污泥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衣角，這一瞬間，院墻外的林思慧就像是天空中潔白的雪花。

陳志飛覺得她在這里多待一刻，就會和自己一樣，被豬圈里的泥漿屎尿所污染。

可林思慧并沒有回答他，就這樣默默地站在院墻外，鏡片下的目光好似一把冰冷的利劍。

陳志飛咽了口唾沫，忽然想要說些什么，可這時林思慧已經轉身離開了。

“是啊，我應該是什么樣子……”陳志飛呢喃著，像是在問自己，又像是在問這片冰冷的天地。

可惜天地之間并沒有人能夠回答他……

恍然間，陳志飛猛地抓起鐵鍬，泄憤似的攪動著豬食桶。

發餿的菜湯裹著凍成塊的玉米面，在零下十幾度的天氣里攪動起來格外費力，鐵鍬和木桶碰撞出“哐哐”的悶響，仿佛在發泄他心中的不甘與憤怒。

“呦呵！我還以為是看錯人了，沒想到真的是你啊！”

這時，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從墻頭傳來。

陳志飛抬起頭，發現不知何時，墻頭上竟站著幾名同齡人。

為首的那個胸前戴著一朵顯眼的大紅花，正是隔壁村的王大勇。他負手而立，居高臨下地看著陳志飛，眼神中滿是輕蔑與嘲諷。

“怎么？不認識我們啦？那沒關系，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孫二狗，咱們昨天還一起去上山打過狼呢！”

蹲在墻頭上的齙牙青年笑嘻嘻地說道，唾沫星子隨著他開口說話四處飛濺，“對了，我旁邊這位呢，就是咱們大隊新任的模范標兵，王大勇同志！”

孫二狗不愧是王大勇的狗腿子，陰陽怪氣的功夫屬實一流。

然而王大勇并沒有接話，只是冷冷地看著陳志飛，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弧度。

陳志飛握緊了手中的鐵鍬，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他努力壓下心中的怒火，可那股屈辱感卻像潮水一樣涌了上來，幾乎要將他淹沒。

“怎么？你也啞巴啦？”孫二狗見陳志飛沉默不語，更加變本加厲，“是不是覺得養豬比打狼輕松多了？不用風吹日曬，也不用上山打狼，多好啊！”

周圍幾個青年哄笑起來，笑聲刺耳而尖銳。

“你偷聽我們說話！”

“答應了娶吳家那個小啞巴，現在又在這兒勾搭中心小學的女知青，臉都不要了，還怕人聽？”孫二狗咧著嘴，兩顆齙牙顯得格外刺眼。

陳志飛目光如刀般掃過墻頭上的幾人：“說夠了嗎？說夠了就滾！”

“呵呵！你也不好好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樣子，你現在就是個渾身發臭的豬倌兒！啞巴配豬倌兒，絕配！”

孫二狗不依不饒，侮辱自己怎么都行，可扯到了吳秀蘭的身上，陳志飛終于壓制不住心中的怒火，還是那句話，不年輕氣盛那還能叫年輕人嘛！

他二話不說，舀了一鐵鍬的豬食，直接朝著墻頭上的幾人揚了過去。

“我艸！奶奶的，陳志飛！你……”

孫二狗猝不及防，本就合不上的嘴更是張得老大。腥臭粘稠的豬食大半灑在他身上，甚至還有不少濺進了他的嘴里。

“呸呸！我他媽弄死你！”

孫二狗一邊吐著嘴里的豬食，一邊氣急敗壞地跳下墻頭，朝著陳志飛沖了過來。

陳志飛站在原地，手里的鐵鍬握得更緊了。他的眼神冷峻，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野獸，隨時準備反擊。

“來啊！”

墻頭上的其他幾人見狀，紛紛跳了下來，圍在孫二狗身后，虎視眈眈地盯著陳志飛。

王大勇并沒有沒有阻止的意思，甚至轉過身跳下墻頭，直接就走了，看來他是不想把麻煩惹到自己的身上。

見此情形，陳志飛知道，自己今天恐怕是躲不過去了。

但他心里卻沒有一絲畏懼，反而有一種說不出的痛快。

他受夠了這些人的冷嘲熱諷！

受夠了這種被人踩在腳下的日子！

“今天，我就讓你們看看！我陳志飛不是好欺負的！”

對方人多勢眾，可他陳志飛也不是傻子，正所謂雙拳難敵四手，他一個是絕對打不過這么多人的。

不過陳志飛怎么可能給那幾人近身的機會，手中鐵鍬直接鏟進泥屎之中，要說剛剛的豬食是開胃菜，那接下來的豬屎才是正餐。

剛剛還囂張萬分的幾人一見陳志飛的動作，瞬間有些慌了。

“你……你……你要干什么？”孫二狗的聲音有些發抖，腳步不自覺地往后退。

“干什么？老子請你吃稀餐！”

陳志飛冷笑一聲，手中的鐵鍬猛地一揚。

說時遲那時快，惡臭的豬屎在陳志飛的手中好似一碰就死的生化炮彈，帶著令人作嘔的氣味，朝著孫二狗幾人飛了過去。

“我艸！快跑！”

孫二狗尖叫一聲，轉身就跑，可終究還是慢了一步，腥臭的豬屎“啪”的一聲糊在了他的后背上。

“嘔——”

孫二狗干嘔一聲，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其他幾人也沒能幸免，豬屎像雨點一樣灑在他們身上，空氣中彌漫著一股令人窒息的味道。

“陳志飛！你他媽瘋了！”孫二狗一邊跳腳一邊罵，可他的聲音里已經沒了剛才的囂張。

陳志飛看著眼前狼狽不堪的孫二狗，眼神冷得像冰，可心里卻涌起一股說不出的快意。

“滾！”

孫二狗幾人哪還敢停留，連滾帶爬地逃出了后院，頭都不敢回一下。

陳志飛看著他們的背影，忽然覺得胸口那股憋了許久的悶氣終于散了。

他低下頭，看著自己沾滿豬屎的鐵鍬，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呵，養豬的又怎樣？”他低聲自語，“至少，老子還有一鐵鍬的骨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