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著天越來越冷，還有一個多月就要過年了，從取暖用的煤坯還有生活用品的儲備情況，陳志飛和周向東做了簡單的統計。

生活用品這些的都還好說，孩子們家里面都窮，所以從小就養成了勤儉節約的好習慣。牙膏、胰子、毛巾等等，至少還都能再用一個學期的。

可是煤坯倒是少了不少，這就讓人很是頭疼。

其實也不是少了，而是隨著學生們越來越多，煤坯的用量也就跟著多了，所以才會有現在這樣的情況。

眼瞅著臘月的風越來越硬，窗欞上的霜花結得一天比一天厚。

陳志飛和周向東蹲在煤棚里，就著馬燈的光亮清點煤坯。

周向東的鐵鍬碰在煤塊上，發出沉悶的“咚咚”聲。

“陳主任，我清點了一下，還剩不到三百塊了。”周向東往凍僵的手上哈著白氣，“還有五年級教室的煤爐子昨兒個又倒煙，嗆得孩子們直揉眼睛。”

他說著從兜里掏出半截粉筆，在煤棚的木柱上劃了道白印——這是他們記賬的方式，一道杠代表十塊煤。

陳志飛望著墻角堆著的碎煤渣，那是孩子們每天放學后從爐膛里扒拉出來的。

最會過日子的劉秀芳老師帶著學生，把這些煤渣和黃土摻在一起，重新拓成煤餅。可就是這樣精打細算，也架不住學生一天比一天多。

而且還有兩間教室的煤筒子還直往外竄煙，這可是件大事，畢竟陳志飛也是領教過的，這要是熏著人，沒準兒還會鬧出人命呢！

周向東和陳志飛作為中心小學除了李松外之外，唯二的男老師，自然就擔當起了日常維修的重任。周立冬作為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動手能力很強。

當然了，陳志飛也不差。

“陳主任，我看不行的話，就讓住在和平鄉附近的學生，每天上學的時候撿一點兒柴火，這樣咋地也能省下一部分煤坯，只要把這個年過了，一切都好說。”

陳志飛這些都是窮鬧的，學校窮、公社里也窮，就連縣里面更加沒錢，全國都是百廢待興，哪里還有人會去管一個小學的過冬煤坯夠不夠用的問題。

陳志飛本是想著不要什么事兒都麻煩孩子們，可思前想后，也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

“行吧，周老師，就按照你說的去辦吧。”

這時候，周向東倒是明里暗里的跟陳志飛打聽著：“陳主任，聽說縣里面要搞教師培訓？”

“啊，是有這事兒。”

“培訓是怎么個培訓法啊？”這個平時沉默寡言的漢子難得露出急切的樣子。

陳志飛覺得這也不是什么秘密，于是就開口說道：“李校長說咱們很幸運，以前縣里面也會組織全縣教師進行培訓，可學校多老師也多，每次啊都是教育局的干事或者其他學校的領導們才能去的。這一次，我給你和戴老師都報了名。”

周向東一聽，憨厚的笑道：“那就多謝陳主任了，不過你不去嗎？”

“我就不去，畢竟真正扎根一線教育的，還是要靠你和戴老師。周老師啊，你可要好好珍惜這次培訓機會，一來讓縣里的領導們看看，咱們學校的老師一點兒不比他們大學校的差。”

“二來呢，咱們學校新來的那幾名老師啊，水平屬實不過關，還要靠你們倆做領頭羊呢！”

周向東憨厚地笑著，用沾滿煤灰的手撓了撓后腦勺，卻在心里暗暗記下了這份情。

不過還有一件事情，那就新來的這二十多個孩子，還沒有過冬的棉服。

一想到這個，陳志飛頭都要大了。

看陳志飛臉色不對，周向東又開口問道：“陳主任，是還有什么難事兒嗎？”

“哎！我就是想著，鴨臺村新來的那些個孩子們連過冬的衣服都沒有，很多都穿著單衣，這該如何是好啊！”

“二十幾個孩子，額……我覺得可以從咱們公社的干事和學校的老師們入手，大家聚在一起出出主意啥的，人多力量大嗎！”

陳志飛一想，覺得這也是個辦法，于是就讓周向東把大伙聚集到了一起。

當天下午，中心小學的會議室里擠滿了人。

公社教育辦的幾個干部穿著四個兜的干部服，一進門就掏出筆記本，規規矩矩地坐在長條板凳上。現在誰都知道，整個中心小學都是陳志飛在主抓教育，所以幾個人來了，也不說話，就掏出筆記本準備做筆記。

陳志飛看著他們這副做派，心里直嘆氣。

陳志飛敲了敲桌子，“大家不用這么拘謹，我又不是什么縣里面的領導，都把筆記收起來吧，大家暢所欲言。”

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知道陳志飛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不過還是把筆記本都給合上了

“我前幾天剛從三大隊隊家訪回來，我根本沒想到，咱們和平鄉的公社還有那么多貧困的地方，為了讓孩子不挨凍，把老人的棉衣毀了給孩子穿，老人這一冬天都沒法出屋，因為家里再找不到多余的棉衣。”

“我們學校住宿的學生，基本上都沒棉衣過冬，幾個孩子擠在一個被窩里取暖，很是可憐。我是老師，哪怕是代課老師，我也覺得有責任幫幫這些學生。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不是口號，我覺得得落到實處啊。”

讓陳志飛沒有想到的是，劉秀芳聽到這些話，騰的先站了起來：“我家里還有幾件舊棉衣，都是俺男人當兵時候的舊衣服。”

像是打開了閘門，大家七嘴八舌地說開了。公社的王干事紅著臉掏出一沓布票：“俺家沒啥多余的衣服，就是這些補票一直沒用過，我就把這些票子捐了吧。”

“那我出兩塊錢，多的我也拿不出了，也是一點心意……”

“那我出三塊。”

“我出兩塊五毛！”

看著這些人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即便是寒冬臘月，陳志飛這心也是暖烘烘的：“各位同志！我替我們中心小學的孩子們感謝大家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