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昊天在逃生艙里醒來時，艙壁上爬滿了發光的苔蘚。這些藍綠色的熒光生物每隔三分鐘就會變換圖案，此刻正組合成獵戶座的星圖。他伸手去擦觀察窗上的冷凝水，指尖卻穿過玻璃直接觸碰到真空——逃生艙正在量子化。

“我們正在穿越幽靈星域。“洛書的聲音從苔蘚中滲出，帶著電子干擾的雜音，“這里的恒星早在十萬年前就被抽成真空衰變燃料，現在只剩下引力透鏡形成的記憶投影。“

舷窗外掠過詭異的太空景觀：超新星爆發的殘骸被定格在最后一微秒，光子像困在琥珀里的昆蟲般靜止；黑洞視界表面浮動著古老文明的廣告全息圖；最駭人的是某片星云中懸浮著無數嬰兒胚胎，臍帶連接著不同紀元的太空站。

“檢測到遞歸頻率共鳴。“逃生艙突然響起刺耳警報。吳昊天看到自己的倒影在觀察窗上分裂成十二個不同年齡的版本，每個都穿著不同時代的服飾。最年長的那個拍打著玻璃，用唇語反復說著“別相信星圖“。

導航屏自動亮起，浮現出由發光苔蘚組成的箭頭。當吳昊天跟隨指引調整航向時，逃生艙突然穿過某種粘稠介質，窗外景象瞬間切換成海底世界。巨型烏賊般的太空船在量子泡沫中游弋，機械觸須上掛滿刻著方程式的貝殼。

“這是人馬座B2星云的記憶回響。“洛書解釋，“歸零者曾在這里建立首個文明農場，那些烏賊飛船是基因改造的收割者。“

逃生艙突然被引力阱捕獲，朝著烏賊群中央的發光球體墜落。吳昊天在失重中撞到艙頂，發現那個“球體“竟是放大百萬倍的人類眼球，虹膜上布滿星港和飛船。當瞳孔收縮的瞬間，他看到了不可思議的畫面——二十歲的自己正在眼球內部的酒吧喝酒，酒保是硅基化的老張。

“那是遞歸鏡像陷阱！“洛書的警告伴隨著艙體解體聲傳來。吳昊天抓起座椅下的激光焊槍，對著艙壁燒出逃生口。當他躍入真空時，防護服自動生成逆熵護盾，在量子海洋中撐起個肥皂泡般的力場。

游向發光眼球的過程像在噩夢中跋涉。每劃動一次手臂，就有機械烏賊從虛空中浮現，它們的墨汁是液態的黑暗森林法則，沾染到的防護服區域會浮現出其他文明的毀滅影像。吳昊天不得不用激光焊槍切割自己被污染的右臂護甲，鮮血在真空中凝結成瑪雅歷法的符號。

進入眼球的瞬間，重力方向突然倒轉。吳昊天摔在酒吧的鋅合金吧臺上，穿侍應生制服的老張正在擦拭玻璃杯，杯中懸浮著微縮銀河系：“喝點什么？歸零者特調還是遞歸馬天尼？“

“他在拖延時間！“洛書的聲音從吧臺收音機里傳出，“眼球正在讀取你的記憶重構陷阱！“

吳昊天掀翻吧臺，酒瓶破碎的瞬間釋放出被囚禁的恒星。老張的身體像被撕開的禮品盒般裂成兩半，露出內部齒輪咬合的克萊因瓶結構。當吳昊天用焊槍刺穿瓶身時，整個酒吧開始坍縮，變形成父親的書房。

“這次進步了七秒。“穿白大褂的父親坐在藤椅上，手中把玩著吳昊天七歲時的玩具飛船，“上次你被困在眼球酒吧四小時十二分，導致獵戶座懸臂的三個文明被提前收割。“

吳昊天舉起焊槍的手在顫抖：“這次是第幾次輪回？“

“第599次。“父親調出全息屏，上面排列著吳昊天每次死亡的畫面，“最接近成功的是第307次，你差點擊碎我的遞歸核心，可惜在最后關頭...“

激光束貫穿全息屏，吳昊天突然向書架開槍。某本《天體物理學導論》被打得粉碎，露出藏在書頁中的逆熵胚胎組織。當胚胎接觸空氣的瞬間，書房開始降維，父親的身影像被橡皮擦除的鉛筆畫般消失。

“快吞下它！“洛書尖叫。吳昊天將胚胎塞進口中，防護服突然增殖出神經突觸，將他包裹成繭狀。在意識模糊前的最后畫面里，他看到自己的骨骼變成引力弦，內臟器官重組為戴森云模型。

蘇醒時已漂浮在陌生星系，眼前的恒星呈現出非自然的正十二面體結構。吳昊天發現自己的視網膜能直接解析電磁波譜，抬手就在虛空中劃出星圖：“這是...歸零者的母星？“

“不，是你體內的逆熵胚胎在重塑現實。“洛書的聲音從每顆恒星中傳來，“看看你的左手。“

吳昊天舉起手，發現皮膚下涌動的已不是血液，而是星云狀的能量流。當他握拳時，最近的類地行星突然改變軌道，大氣層浮現出父親臨終前傳遞的遞歸方程。

“警告！真空衰變反應！“整個星系突然開始閃爍。吳昊天本能地蜷縮身體，防護服展開成超膜護盾。當毀滅性的能量波掃過時，他目睹了歸零者最深的恐懼——所有十二面體恒星同時孵化出嬰兒胚胎，這些真空之子睜開數學之眼，將母星分解成基本粒子。

逃生艙殘骸突然從虛空中浮現，艙門自動打開。吳昊天跌進駕駛座時，發現導航屏上閃爍著林雨眠的求救信號，坐標指向銀河系邊緣的某個黑洞。

“這是陷阱。“洛書試圖覆蓋導航系統，“信號源在遞歸層級之外...“

吳昊天按下確認鍵：“但也是唯一沒被歸零者污染的區域。“逃生艙躍遷的瞬間，他最后回望那片正在自我吞噬的星系，發現某個真空之子正朝自己揮手告別，瞳孔里倒映著整個宇宙的葬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