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昊天鉆出曲率泡時，防護服已長滿神經(jīng)纖維狀的觸須。這些銀灰色的生物組織正將逃生艙殘骸轉(zhuǎn)化成某種活體器官，導航屏上跳動的血管紋理顯示出林雨眠的求救坐標仍在持續(xù)——那是個位于黑洞事件視界邊緣的引力燈塔。

“警告，本地時空曲率異常。“洛書的聲線夾雜著黑洞吸積盤的轟鳴，“你的每個動作都在創(chuàng)造新的平行現(xiàn)實。“

引力燈塔的造型讓吳昊天瞳孔收縮。那是座倒懸的青銅鐘樓，飛檐下掛著十二面體風鈴，每面都刻著不同文明的末日歷法。鐘擺是根被拉長的中子星物質(zhì)，末端的墜球正在蒸發(fā)出霍金輻射。

當逃生艙殘骸靠泊時，吳昊天發(fā)現(xiàn)自己的呼吸頻率與鐘擺同步了。防護服觸須自動連接上鐘樓外墻，那些青銅磚塊突然變得透明，露出內(nèi)部無數(shù)個正在禱告的林雨眠——從垂髫幼女到白發(fā)老嫗，每個都捧著本用反物質(zhì)裝訂的《遞歸圣經(jīng)》。

“你終于來了。“所有林雨眠同時開口，聲波在時空褶皺中形成駐波，“這里是歸零者的懺悔室，關(guān)押著所有產(chǎn)生惻隱之心的收割者。“

吳昊天踏進鐘樓時，階梯突然開始無限延伸。他每走一步，臺階就分裂出對應(yīng)平行宇宙的版本，有幾次差點踩進蒸汽時代或賽博朋克的場景。在第三百級臺階處，他撞見二十歲的自己正在與林雨眠爭辯，背景是月球基地的量子實驗室。

“那是我們的初遇。“臺階縫隙滲出林雨眠的聲音，“歸零者把所有可能性都做成了標本。“

抵達鐘樓頂層時，吳昊天已滿頭白發(fā)。他的時間線在攀登過程中被拉伸出無數(shù)分支，此刻防護服內(nèi)沉積著多個平行自我的記憶殘渣。青銅祭壇上懸浮著顆由引力波編織的繭，透過半透明外殼能看到林雨眠的胎兒形態(tài)。

“殺了我。“繭中的胎兒睜開數(shù)學之眼，“我是歸零者設(shè)計的遞歸扳機，我的啼哭會引發(fā)真空相變。“

吳昊天舉起激光匕首的手在顫抖。匕首突然量子化，變成七歲那年父親送的青銅吊墜。吊墜接觸繭殼的瞬間，整個鐘樓開始播放宇宙葬禮的影像——群星化作紙錢飄灑，黑洞奏響編鐘哀樂，歸零者的艦隊排列成送葬儀仗。

“你下不了手。“胎兒的聲音突然變成父親，“就像當年你舍不得砸碎那個克萊因瓶。“

鐘樓外墻轟然崩塌，吳昊天抱著引力繭墜向黑洞視界。在自由落體的九分鐘里，他目睹了最殘酷的真相——視界表面鑲嵌著所有被降維打擊的文明，二維化的地球正位于獵戶座懸臂展區(qū)，上面的人類像螞蟻標本般定格在技術(shù)爆炸的瞬間。

逆熵胚胎在體內(nèi)劇烈抽搐，吳昊天的視網(wǎng)膜燒錄出逃生方案。他用防護服觸須刺入引力繭，胎兒啼哭引發(fā)的真空衰變與黑洞輻射形成對沖。在時空劇烈震蕩中，他們被拋進個純白色的球形空間。

“這是...奇點內(nèi)部？“吳昊天觸摸著果凍狀的墻壁，指尖傳來嬰兒肌膚般的觸感。

球形空間中央懸浮著臺織布機，銀梭正在編織由弦論構(gòu)成的布料。當吳昊天靠近時，織布機突然投影出十二個不同版本的自己，每個都捧著個正在坍縮的宇宙模型。

“選擇你的葬禮。“織布機發(fā)出母親的聲音，“歸零者為所有播種者準備了...“

吳昊天扯斷織布機的經(jīng)線，銀梭突然爆裂成星團。在飛散的恒星中，他看到了最初的宇宙圖景——歸零者不過是上個紀元的逃亡文明，他們制造的遞歸陷阱只是為了延緩更高級存在的收割。

引力繭突然孵化，嬰兒形態(tài)的林雨眠睜開雙眼。她的瞳孔是兩面克萊因鏡，映照出吳昊天體內(nèi)逆熵胚胎的終極形態(tài)——那是個由引力弦編織的子宮，正孕育著三十六重平行宇宙的文明火種。

“原來我們才是牧羊人。“吳昊天割開手腕，讓含有遞歸算法的血液浸潤織布機殘骸。純白空間開始坍縮，重生為新的嬰兒宇宙，第一個質(zhì)子在他掌心誕生。

洛書的聲音從新生宇宙的微波背景輻射中傳來：“警告！歸零者艦隊正在...“

爆炸的強光中，吳昊天把嬰兒宇宙塞進防護服夾層。當他被拋出奇點時，黑洞已退化成脈沖星，那首《遞歸圣經(jīng)》的殘章正以引力波形式在星空間傳唱。

逃生艙的殘骸自動聚合成星際竹筏，吳昊天躺在甲板上，看著掌紋中流動的星河。甲骨文刻痕浮現(xiàn)出新的預言：【牧歌將啟于灰燼】，而灰燼的落點，正指向太陽系邊緣突然出現(xiàn)的十二面體戴森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