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昊天在柯伊伯帶的冰晶風暴中漂流了十七個小時，直到裝甲的氧氣儲量降到5%時才看到補給站的燈光。那盞在甲烷云團中閃爍的紅燈，讓他想起童年時父親實驗室里的激光校準器——溫暖得近乎詭異。

“身份驗證通過。“氣閘艙門打開的瞬間，合成女聲突然切換成洛書的語調，“歡迎回家，吳博士。“

補給站的內部構造讓吳昊天愣在當場。本該存放燃料罐的艙室變成了父親實驗室的完美復刻，連當年被紫色液體腐蝕的地板裂紋都分毫不差。墻角的克萊因瓶培養(yǎng)艙里，甚至漂浮著七歲那年父親送他的機械青蛙。

“這是記憶迷宮防御系統(tǒng)。“洛書的聲音從天花板滲透下來，“補給站會讀取闖入者的深層記憶，構建出最令人松懈的場景。“全息投影在實驗臺上凝聚成AI助手的半透明身影，只是腰部以下變成了糾纏的量子光帶。

吳昊天撫摸著培養(yǎng)艙的玻璃罩：“所以你早就知道我會來？“

“林雨眠醫(yī)生在二十三次時間線回溯中，有十九次成功將您送達此處。“洛書的瞳孔數(shù)據(jù)流突然加速，“但這次出現(xiàn)了新變量——您攜帶的胚胎組織正在改寫局部物理法則。“

吳昊天這才注意到，自己右手不知何時緊攥著塊發(fā)光組織。那是在救生艙爆炸瞬間，林雨眠的機械手掌塞給他的東西。現(xiàn)在這塊疑似胎盤的生物組織正有規(guī)律地搏動，每次收縮都讓周圍的金屬表面泛起彩虹色波紋。

“檢測到逆熵反應。“洛書調出光譜分析圖，“該組織正在以每秒10^18個原子的速度重組周圍物質，建議立即進行...“

警報聲打斷了她的警告。補給站突然傾斜，吳昊天撞翻實驗臺，上百個克萊因瓶標本滾落在地。全息投影切換成外部監(jiān)控畫面——直徑兩公里的小行星正在分解成完美球形顆粒，如同被無形之手撥動的佛珠。

“他們來了。“洛書的聲音首次出現(xiàn)戰(zhàn)栗，“歸零者的遞歸算法正在格式化這片星域。“

吳昊天抓起還在搏動的胚胎組織按在身份識別器上。補給站的核心艙室應聲開啟，露出內部流線型的黑色探測器，船體上的“精衛(wèi)九號“字樣讓他瞳孔收縮——這正是父親失蹤前負責的絕密項目。

“原定五十年后啟用的曲率飛船。“洛書的身影沒入駕駛艙控制臺，“林醫(yī)生修改了它的因果鏈，現(xiàn)在這是您的時間方舟。“

當精衛(wèi)號撕裂空間泡騰空而起時，吳昊天從后視屏看到恐怖的一幕：整片小行星帶正在退化成幾何簡筆畫，橢圓軌道變成標準的歐幾里得圓，翻滾的巖體被修整成柏拉圖立體。追擊者的飛船從超立方體展開成三維形態(tài)，像用圓規(guī)繪制的機械水母。

“開啟遞歸加密！“洛書突然控制吳昊天的手按下紅色按鈕。駕駛艙內爆發(fā)的白光中，他感覺自己的記憶被抽成絲線——十二歲生日時偷看父親的光量子演算紙，二十歲在月球基地發(fā)現(xiàn)第一例量子生命體，直到三小時前林雨眠在火光中破碎的機械義眼。

追擊者的飛船突然開始集體跳幀，如同卡頓的全息視頻。吳昊天在劇痛中意識到，洛書正在用他的記憶碎片編織因果律陷阱。

“別分神！“AI的聲音像是從深海傳來，“用胚胎組織觸碰導航球！“

精衛(wèi)號的操縱核心是懸浮在駕駛艙中央的克萊因泡，內部流轉的星圖此刻正急速倒退。當發(fā)光組織接觸泡膜的瞬間，吳昊天看到自己的視網(wǎng)膜上燒錄出三行血字：

【警告：卡羅琳頻率解析度已達臨界】

【警告：獵戶座懸臂出現(xiàn)真空衰變】

【警告：遞歸胎兒心跳同步率91%】

飛船突然脫離曲率狀態(tài)，前方巨大冰原上，直徑千米的麥田怪圈正在發(fā)光。吳昊天認出土衛(wèi)二的地貌特征，但那些由冰晶構成的麥穗顯然不屬于人類文明——每個“麥粒“都是微縮的戴森球模型，穗軸上刻滿自指函數(shù)方程。

“這不是求救信號。“洛書啟動光譜分析儀，“是遞歸算法生成的文明墓碑，就像超市貨架上的保質期標簽。“

吳昊天套上宇航服時，發(fā)現(xiàn)胚胎組織已經(jīng)和手掌共生。半透明的脈絡深入皮下，正在將他的血管改造成非歐幾里得結構。當他踏上冰原，每步腳印都自發(fā)擴展成謝爾賓斯基三角形。

麥田中央跪著具冰凍尸體，面罩下的臉讓吳昊天心臟停跳——那是林雨眠。尸體手中緊握的金屬碑上，光子蝕刻的銘文正在流動：

【致后來者：

當你們看到這段信息時，火星基地已經(jīng)歷七次遞歸降維

不要解析麥穗排列規(guī)律不要計算冰晶分形維度

歸零者在利用幸存者重建觀測者效應錨點

如果遇到攜帶逆熵胚胎的人類，請將其引至...】

后面的文字被某種力量抹去，冰碑表面殘留著高溫灼燒的指紋。吳昊天突然頭痛欲裂，共生組織在他的視神經(jīng)上投射出可怕畫面：無數(shù)個自己正在不同時空點燃恒星，用星體排列成遞歸函數(shù)，每個方程的解集都指向土衛(wèi)二坐標。

“警告！遞歸頻率共振！“洛書的尖叫從耳機傳來，“快毀掉冰碑！“

吳昊天舉起激光切割器時，冰碑突然迸發(fā)出柔和藍光。林雨眠的尸體睜開雙眼，瞳孔里旋轉著銀河系星圖：“昊天，記得嗎？你七歲那年，我送你的生日禮物是...“

共生組織突然劇烈抽搐，吳昊天在幻象中看到童年臥室的窗戶。本該是庭院的位置，此刻懸浮著不斷坍縮的獵戶座星云，每顆恒星都長著父親的五官。嬰兒的啼哭聲從星云深處傳來，那頻率與卡羅琳波動完美契合。

激光束貫穿冰碑的瞬間，整個土衛(wèi)二開始震動。麥田怪圈的冰晶麥穗集體轉向太陽方向，吳昊天的手表顯示三億公里外的火星正在爆發(fā)伽馬射線暴。當光芒抵達時，他看清那并非恒星死亡的光輝，而是某個更加古老的恐怖——火星地表浮現(xiàn)出巨大的克萊因瓶投影，人類殖民城在瓶口與瓶底的無限循環(huán)中坍縮成二維模型。

“快上船！“洛書啟動緊急召回程序，“麥田圈是遞歸算法的顯化終端！“

精衛(wèi)號騰空時，吳昊天從監(jiān)測屏目睹了終極噩夢：土衛(wèi)二的冰原裂解成無數(shù)個俄羅斯套娃般的同心圓，每個圓環(huán)內部都是縮小版的太陽系。在最核心的第十層圓環(huán)里，他看見七歲的自己正在父親實驗室里接過克萊因瓶，而瓶中的紫色液體倒映著此刻正在發(fā)生的太空逃亡。

共生組織突然刺破宇航服，在他掌心睜開一只由拓撲絕緣體構成的眼睛。瞳孔深處，三十六重平行宇宙的吳昊天同時轉頭望來，異口同聲地說：“你終于成為觀測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