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昊天在消毒水的氣味中蘇醒時，最先恢復的是觸覺。后頸神經接口的位置像插著塊燒紅的烙鐵，左肩皮膚下的發光紋路正在與病房的心電監護儀同步閃爍。他試著轉動眼球，發現整個房間的幾何結構不太對勁——墻角呈現出非歐幾里得式的弧度，輸液管在半空中自發編織著克萊因瓶拓撲。

“別亂動。“熟悉的女聲從右側傳來，但音色比洛書多了幾分人類特有的氣音，“你現在的量子態還沒完全坍縮。“

穿著防護服的女子正在調試床頭的光譜儀，面罩下的眉眼讓吳昊天想起大學時代的物理教授。當她舉起裝有紫色液體的安瓿瓶時，吳昊天突然劇烈掙扎起來——那抹妖異的紫色與二十年前父親實驗室里破碎的克萊因瓶如出一轍。

“鎮靜劑代謝完了？“女子按住他插著輸液針的手腕，防護服袖口露出半截機械義肢，“我是林雨眠，月球科學城醫療中心特聘醫師。準確地說，是專門處理你這類特殊病例的'清潔工'。“

吳昊天感覺喉嚨里塞滿月塵：“洛書...安保主任...“

“量子AI洛書的核心代碼現在有37%寄宿在你的小腦。“林雨眠調出全息投影，吳昊天看到自己后頸的傷口里延伸出細密的金色光絲，“至于張主任，他的生物信息素殘留顯示，在坍縮前0.3秒就已經被硅基化了——你看到的不過是具量子傀儡。“

病房突然劇烈震動，天花板簌簌落下鈦合金碎屑。吳昊天這才注意到所謂的“病房“其實是艘改裝過的曲率救生艙，透過舷窗能看到月球背面正在發生恐怖的變化——那些高聳的引力波天線陣列像融化的蠟燭般扭曲，月表浮現出巨大的謝爾賓斯基三角凹痕。

“抓緊！“林雨眠突然撲過來給他注射某種藍色藥劑，“他們要定位到你了！“

救生艙以違背物理規律的角度急轉彎，吳昊天看到七個發光體正在后方追逐。每個光球內部都懸浮著老張的面孔，只是五官排列成拓撲學意義上的不可能結構。當最近的光球即將觸碰到舷窗時，救生艙突然穿過某種粘稠的介質，窗外景象瞬間切換成火星的銹紅色天空。

“這是...火星同步軌道？“吳昊天盯著舷窗外巨大的奧林匹斯山陰影。

林雨眠脫掉防護服，露出左半身猙獰的機械義體：“準確說是火星與木星之間的小行星帶緩沖區。你昏迷的十二小時里，月球科學城已經淪為四維文明的演算紙——每平方公里的空間里折疊著六百萬個平行現實。“

她扔給吳昊天一件納米作戰服：“穿上這個，你的生物磁場能干擾量子追蹤。現在我需要你集中注意力回憶——吳教授當年有沒有給過你什么特殊物品？比如表面刻著莫比烏斯環的...“

“等等！“吳昊天突然想起什么，作戰服的觸感激活了某個記憶片段。七歲生日那天，父親送給他一枚青銅材質的吊墜，表面布滿類似集成電路的紋路。但在實驗室事故后，那枚吊墜就神秘消失了。

仿佛回應他的回憶，左肩的發光紋路突然灼熱起來。吳昊天扯開衣領，看到皮膚下的黎曼曲面正在重組，最終形成與童年吊墜完全相同的圖案。

“果然在你身上。“林雨眠的機械眼閃爍紅光，“那是開啟量子遺囑的密鑰。“

她打開救生艙的暗格，取出的物件讓吳昊天呼吸停滯——巴掌大的克萊因瓶內部，紫色液體正在循環流淌。與記憶中的不同，這個瓶子表面布滿細小的裂縫，每道裂痕都在散發彩虹色的時空曲率輻射。

“三天前出現在我的診療室。“林雨眠將克萊因瓶放在他發光的左肩上方，“瓶底的量子鎖定裝置需要特定拓撲結構的生物密鑰。“

當皮膚與瓶身接觸的瞬間，吳昊天聽到父親的聲音從時空盡頭傳來：“昊天，當你聽到這段話時，說明'他們'已經開始給宇宙寫墓志銘了...“

紫色液體突然沸騰，在瓶內形成微型星云。無數光點在其中聚散，演化出吳昊天從未見過的宇宙圖景——銀河系像被孩童扯散的棉絮，獵戶座旋臂末端綻放出妖異的二維花朵。

“二十年前我們在海王星軌道捕獲到遞歸文明信號，那其實是倒流的熵增箭頭。“父親的聲音帶著悲傷的雜音，“所謂的黑暗森林法則不過是個謊言，整個宇宙都是歸零者培育低熵文明的苗圃...“

克萊因瓶突然爆發出強光，救生艙內所有電子設備同時短路。在黑暗降臨前的瞬間，吳昊天看到瓶中的紫色液體凝聚成父親的面容，嘴唇開合說出最后警告：“別去解析卡羅琳頻率，那是收割文明的鐮刀...“

當備用電源重新啟動時，克萊因瓶已經變成普通玻璃器皿。林雨眠從地板上撿起一枚數據晶片，表面跳動著與吳昊天左肩相同的拓撲紋路。

“看來你父親把秘密藏在了獵戶座星云。“她把晶片插入機械義肢的接口，義眼突然投射出全息星圖，“這是曲率引擎的殘骸坐標，距離我們三點七光年。“

吳昊天剛要開口，救生艙突然發出刺耳的金屬撕裂聲。舷窗外，六個老張模樣的光球正在撕扯艙體，它們的身軀此刻呈現出分形幾何的無限遞歸結構。

“帶他走！“林雨眠突然將某個裝置拍在吳昊天胸口，納米作戰服瞬間硬化成宇航裝甲，“去柯伊伯帶113號補給站，那里有能突破光速限制的...“

爆炸的氣浪將她后半句話撕碎。吳昊天被彈射進太空的瞬間，看到林雨眠的機械義體綻放出超新星般的強光，無數道引力弦從她體內迸發，將追擊者絞碎成基本粒子。

“生存指南第一條。“裝甲內置AI突然發出洛書的聲音，“不要相信任何呈現完美幾何形態的物體。“

吳昊天在慣性旋轉中望向逐漸遠去的救生艙殘骸，某個燃燒的碎片劃過面罩，他看清那是林雨眠的機械手掌——食指關節處刻著行小字：第七代歸零者清除計劃幸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