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洛克抵達酒吧時，上東區黑幫成員的躁動已經告一段落。

由“敵人只有一個”這個信息激發出來的熱血、亢奮和復仇的渴望，已經被一隊隊人沖進酒吧，然后再沒聲息的可怕現實所壓制。換句話說，那些死忠部下已經死得差不多了。

布洛克下車時掃視四周，幾乎沒看到經常跟隨在穆尼女士身邊的熟面孔，也沒看到經常以穆尼女士的名義出面的骨干人物。倒是有些其他區域的黑幫人員，在街道兩頭探頭探腦，恐怕在鬧清楚發生什么之前，不會有后繼的動作。

他冷冷地哼了一聲，用力合上車門，往酒吧里走。

酒吧的正門被撞塌了，門前的華麗燈飾也毀了，只剩下橫七豎八的金屬支撐桿籠罩著深深的甬道，像是鑲嵌在建筑物正面的深淵巨口。

布洛克毫不猶豫地往酒吧里走去，隨即看到了大量尸體。

由正門通向大廳的走道兩側，墻上嵌了幾具；角落里的老虎機面板被打碎了，往里懟了一具；豪華穹頂上，殘余的水晶吊燈上掛著兩具。布洛克匆匆瞥過，就發現大多數死者都帶著地下拳擊場特有的殘酷傷害，或者面部骨骼粉碎性塌陷，或者肢體像是斷裂的木偶那樣扭曲。

這些人都是哥譚地下世界的狠角色，他們輕描淡寫地犯下足以下地獄的罪行，而且從不把法律和秩序放在眼里。警察拿他們毫無辦法，法院拿他們毫無辦法，現在，一個來自哥譚街頭的人物把他們都殺了。而布洛克能做的，只有用自己的性命作為威脅，確保街頭戰爭不升級。

可笑的是，在布洛克和戈登來到之前，這些人本來有機會升級戰爭強度的。穆尼女士手里一定有隱藏的軍火庫，別的不談，幾發火箭彈他們總是拿得出來。

但這班貨色太看中穆尼女士留下的位置了，不愿也不敢貿然使用重型武器，引發兩個世界的不滿。他們又覺得杰森說破天也只有一個人，那么多兄弟們四面八方包圍，就算拿人命堆，也能把他堆死。

于是，一場悲劇就完完整整的上演。

布洛克加快腳步，沖進大廳，他見到不少尸體簡單地堆疊在角落，其中就有費什.穆尼的。

費什，穆尼生前是個極其注重儀態、有著極其旺盛生命力的女人，但她死后，那些東西隨即褪去，留下的也不過是快連皮帶骨的肉罷了。色澤灰敗，且令人生厭。如果不是穹頂碎裂帶來的風，恐怕還會散發出尸臭。

穆尼曾經想殺死布洛克，這是真的，但如果沒有穆尼的容忍，恐怕布洛克早就死了。在哥譚，黑幫首領和警探的關系，女人和男人的關系，都是說不清的。

布洛克已經知道了穆尼的死訊，在路上已經做足了心理準備，但這會兒他還是紅了眼。

他抬起頭想要問杰森，為什么殺死穆尼女士，卻發現杰森根本不在這里。

大廳正中，只擺著一個被暴力砸開的保險箱。

保險箱里，好像有許多文件。

布洛克再往前一步，看到保險箱上有一張字條。字條上寫著幾行字，解釋了杰森殺死穆尼的原因，又說，保險箱里的第二格有穆尼收取那個外來組織巨款的記錄。

戈登接過字條看了看，皺起了眉頭：“有人替杰森報信，他提前走了。”

“他不想見我們，就說明他的屠殺還沒結束……”

戈登不知道，也不想猜。

杰森的行動力太強了，而且憤怒絲毫沒有削減他的冷靜。他完成了屠殺，就離開，絕不浪費時間，也絕不沉迷于殺戮本身。與他相比，外面那些黑幫成員全是蠢貨，連帶著警察們也是蠢貨。大家都把注意力集中在穆尼的酒吧，杰森的行動就沒有任何阻礙了。

這小混蛋還充滿惡意地打開了穆尼的保險箱，以此拖住布洛克和戈登的腳步……

戈登把紙條扔回保險箱上頭。有風吹來，紙條打了個旋，露出折起的背面。背面還有一行字：你們知道這個保險箱里究竟有多少秘密嗎？想不想看？

布洛克雙手撐著膝蓋，沮喪地說：“我不想看！詹姆斯，你想看嗎？”

戈登除了搖頭，還能做什么。

狄克遜碼頭第19號泊位。

“砰！砰砰！”

陷入持續昏迷狀態的孩子們，被狠狠摔在船艙底部。

這艘貨船長期疏于維護，艙底積水無法排出，到處銹跡斑斑，還散發著腐臭的味道。

摔在上面的感覺絕對糟糕，如果被擦傷劃傷了，沒有及時治療的話，很可能導致感染。但孩子們沒法反抗，他們被抓捕以后，很快就會被消耗掉，所以感染之類的風險，也不存在。

先扔下去的，是幾個男孩們，輪到女孩們的時候，負責搬運的壯漢們，動作速度一下子慢了很多。

燈塔國的食物充滿了激素和各種添加物，很多女孩子十二三歲以后，就開始顯身材了。壯漢們搬運的時候就上下其手，摸得多了，漸漸興致盎然。

帕蒂看著那些雙眼里閃動光芒的手下，惱怒地罵道：“動作快點！混蛋們！”

這幾天，她在哥譚的行動接連碰到好幾次麻煩。先是道格這笨蛋貿然殺人，然后又追丟了一個被毒針刺中的小孩；第二天他們去藥店轉移孩子的時候，又遭到了警察的追蹤。她一個月前在哥譚展開行動時，上東區黑幫首領費什.穆尼曾經保證說，可以為她排除所有障礙，但費什.穆尼自己碰到了問題，據說有人覬覦她的首領位置，襲擊了她所在的酒吧。甚至有傳聞說，穆尼已經死了。

和總是毛毛躁躁的道格不同，帕蒂是個非常警惕的人。只要發現一點點的風險，她都會做出認真應對。

現在她就在盤算著，把哥譚的一切安排都重新來過。放棄和費什.穆尼的合作，放棄三叉戟國際物流這個用了大半年的掩護，也放棄狄克遜碼頭這個便捷的轉運中心。

重新來過代表著時間和金錢上的巨大成本，帕蒂知道，光是為了消除行動痕跡，就要投入很大的精力，萬一導致人偶師的手術進程被拖延……

帕蒂打了個寒顫，她不想回憶人偶師的變態心理，更不想承受人偶師的怒火，但有些事情，真的沒辦法。

好在最近哥譚的局勢混亂，短短一周里，帕蒂和道格至少控制了五十個孩子。他們全都年輕而有活力，每個人都可以拆解出整套高質量的器官。那應該能用很久了！

帕蒂呵斥完部下以后，又鼓舞他們說：“先把貨物都裝船！到了海上，你們想怎么做都行，但現在趕緊干活兒！”

這道命令讓搬運工們歡欣雀躍，他們得意洋洋的表情被高處放風的槍手們看到了。槍手們一向覺得，自己的地位比搬運工要高的多，搬運工有的福利，他們也該有。所以帕蒂就注意到保安隊長好幾次訕訕地看過來。

“你們也一樣！”

帕蒂很厭惡這些惡心的男人。他們一旦精蟲入腦，辦事情就沒規矩，上次有個女孩，明明是帕蒂看中的，結果給他們搶了先。雖說人還是那個人，感覺完全不一樣了好嗎！

“你們記得把籠子都拆掉，還有，趕緊去安排汽油！”

帕蒂的團隊是很有經驗的，他們知道，被綁架來的孩子如果關押在一起，陸續醒來后很容易彼此影響，情緒爆發，嚴重的時候還會集體發瘋自殘。

所以他們在狄克遜碼頭安排的，是可拆卸的小型籠子，每個籠子只裝一個人。在籠子的金屬骨架里，有用來束縛手腳的結構，外頭則覆蓋了隔音板和保溫層，做到萬無一失。東西是好東西，就是小貴，撤離的時候不舍得扔，得一件件拆開了，運到船上統一搬走。

這東西本來也不能扔，一旦被人注意到，很可能成為被調查的源頭。所以要搬走，甚至一些不能搬走的設備和陳設，還有些紙質資料，都得澆上汽油燒掉。

這些事情，其實都是道格在負責，帕蒂到處發號施令，道格只當聽不見。

道格是個看起來文質彬彬的男子，實際上從事人口綁架裝運的工作很多年了。他親身參與過對警察，對各種地下勢力的戰斗。時間長了，有點神經質，所以一語不合開槍就射，是他的習慣。

之前的行動里，道格隨手殺了一個試圖阻止的流浪漢，帕蒂抱怨他多事，但道格一點也不在乎。他覺得，帕蒂這種人想法太多，對人偶師的忠誠很有問題。

反觀道格自己，因為多年忠誠效力，得到了人偶師的特別賜予，擁有獨特的能力。

這個女人怎么可能壓得到我頭上？簡直是笑話。

這會兒帕蒂說要安排汽油，其實道格早就準備好了。道格決定直接放火，他揮了揮手，幾個部下就提著油壺往泊位附屬辦公樓里去。

辦公樓是三層的，因為樓層挺高，是裝卸區以外的制高點。樓很舊了，先期拆除外置供電設施以后，只剩下零星幾盞依靠市電的頂燈照亮。燈光非常昏暗，因為電壓波動，還時不時閃一下。

三樓的外側廊道上，有個壯漢被燈光晃了眼，抬手遮了遮眼。下一刻，杰森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背后，探出手臂環住他的腦袋，向后扭轉。

這動作很輕巧，但又極其迅猛有力。

壯漢的頸骨發出清脆的聲音，斷裂了。隨著杰森的動作，壯漢的視野猛轉到自己的后背方向，看到了足足比他高出一個頭的黑發巨人。

杰森把壯漢輕輕放倒，然后快步向前。在前面，另外兩個壯漢聊著天，并肩走著。杰森故技重施，再度扭斷了一個人的脖頸。他的行動悄無聲息，但巨大身影迫近時，走廊光線為之一暗，使旁邊的壯漢忽然警惕。

這壯漢猛然轉身，發現了杰森，于是驚慌失措地反手去掏背后的槍械。手還沒沾上槍柄，一把寒光閃爍的消防斧劈面砍來。

消防斧是碼頭常見的普通貨色，30美元一把，促銷季還有額外打折。產品號稱有高碳鋼的斧刃，還有包裹橡膠的斧柄。真實質量如何，尚待檢驗。

這是杰森進入辦公樓的時候，在底樓消防箱里順手抓著用的。

較之于杰森的大巨掌，這消防斧有點過于小巧，像個玩具。但揮動時的力量足夠了，玩具的殺傷力一點不差。

斧頭干脆利落地劈開了壯漢的腦門，一直落到鎖骨的位置。杰森左腳抬起，踢飛噴濺鮮血的尸體，順手抽出斧頭向前飛擲。

這種投擲武器殺人的本領，杰森從沒練過。但現在的他，每個動作的精準程度都超過普通人的極限，練沒練過，關系不大，反正都能做得很漂亮。

果然斧頭盤旋成一輪銀色的圓盤，橫飛了七八米遠，砍斷了最前方壯漢的脖子。

斧頭擲出，杰森腳尖輕點地面，往后退了一步。他站在墻體后面，聽到了外頭槍手們的嘈雜話聲：“好像有人！有人在走廊上動手！”

“哪有人？燈光閃了下吧，你眼花了！”

“好吧，可能你說的對，我眼花了……不過，有點奇怪啊，剛才我還看到勒布朗、盧卡和奧斯汀在走廊里，還有蓋布，蓋布也跟在后面。他們怎么……都不見了？”

“看那里！走廊上的窗戶，全都是血！”

“法克，有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