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洛克絕對不是一個好警察。在他漫長的警務生涯里，精力要么投入在吃喝嫖賭，要么消耗在各種灰色世界的拉拉扯扯。但他絕對不是無能的警察，當他明白一件事情的重要性，然后全力以赴去應對的時候，他幾乎稱得上是哥譚最干練的探員。

可能在整個哥譚警局里，能與他相提并論的，只有他的搭檔詹姆斯.戈登。

布洛克很熟悉杰森，清楚杰森的行動力和破壞力是何等可怕。畢竟杰森做街頭打手的時候，布洛克是他重要的客戶。

戈登和杰森不那么熟悉，但他知道，就在兩天以前，那個到處散發毒蛇藥劑的波托斯基在哥譚掀起了何等巨大的動蕩。杰森抓捕波托斯基毫不費力，那么，如果杰森陷入狂怒、發了狠，他會怎么樣？

這個城市表面的安定，已經像是顫巍巍的肥皂泡，一戳即破了。它絕對經不起另一波風浪！

所以，在這一天里，布洛克和戈登沒有對外泄露死者和杰森的關系，而且把他們的查案積極性完全發揮出來了。

首先拜托警局的資料員愛德華.尼格瑪確定了男孩體內的迷藥品種，然后持搜查證連續突擊檢查了多家存儲這種迷藥的藥店。每次都荷槍實彈、如臨大敵，借以施加壓力。

這個偵破方向果然有效，在檢查到第三家藥店的時候，藥店老板語無倫次地應付，簡直破綻百出。兩人隨即發現，到處綁架孩子的一男一女，就藏在這藥店里！

兩方頓時拔槍互射，那一男一女從后門奪路奔逃，布洛克和戈登沒能抓住他們，卻解救了被困在藥店地下室的好幾個孩子。

傍晚時分，兩人疲憊不堪地回到警局，把那個藥店老板扔進審訊室。戈登還勉強保持著端正姿態，布洛克整個人趴在辦公桌前，幾乎成了一條瀕死的老狗。

“先吃點東西，然后再審訊，今晚準能查清那對男女的身份。”

他喃喃道：“讓我歇歇，我幾天沒有休息了！”

戈登拿起電話準備訂餐，這時候，他們身后不遠處的警監辦公室打開，露出艾森警監汗涔涔的面龐：“哈維，吉米，你們進來！”

艾森警監是由局長任命的公務員，她出身于法律界，而非執法行動部門。所以她和布洛克、戈登這種一線警探一向有些隔閡。很多時候，一線警探焦頭爛額，而艾森警監因為不實際擔責，就要放松許多。

所以布洛克看到艾森警監的表情，下意識地開了句玩笑：“警監，你辦公室的通風管道堵住了嗎？”

倒是戈登老實點，一聲不吭。

艾森警監關上門，沒有讓兩人落座，直接說：“前天，那個吉森.萊特讓你們兩個替他轉達賞金。我想，你們和他一定很熟。”

布洛克和戈登對視一眼，立刻緊張起來。

見多識廣的老資格黑警輕咳一聲，先撇清自己：“我認識的人多而已，和他不算很熟。警監，關于這個杰森.萊特，你有什么吩咐？”

“杰森.萊特在一個小時前，突襲了穆尼女士的鉆石靈魂酒吧，殺死了穆尼女士和她至少三十名部下……”

布洛克的身體搖了搖，反手撐住門框，只覺得心跳無法控制，一陣陣的頭暈目眩。

戈登對這個消息也同樣驚訝。白天的時候，他和布洛克討論過，杰森想從穆尼女士手里得到消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如果杰森和穆尼女士爆發正面沖突，兩人還得想辦法收場。畢竟這兩人都和布洛克有著密切的關系，而戈登來哥譚兩個多月了，也漸漸能理解這個城市不能用非黑即白來剖析。

但杰森直接殺了費什.穆尼？他怎么做到的？他怎么敢做？他又為什么要這樣做？

眼前能確定的只有兩點。

首先，拉里.霍姆斯的死，給杰森造成的刺激比預想中更大，使杰森更暴躁也更可怕了。其次，穆尼的死，代表哥譚六分之一的城區范圍內沒了地下世界的代言人，不知道多少人會因此暴動，打著為穆尼報仇的旗號掀起街頭戰爭！

戈登有點同情地看看搭檔，覺得布洛克的狀態不適合外出。

“警監，我立刻去找杰森.萊特，阻止他的下一步行動。哈維會留在這里，抓緊審問那個藥店老板，只要搞清楚那一男一女的身份，我就可以去和杰森談判，要求他冷靜下來。”

艾森警監搖頭：“我不知道你們倆今天在忙什么，也不知道為什么搞清楚一男一女的身份，就能讓杰森冷靜。我只知道杰森.萊特殺了人以后，留在了鉆石靈魂酒吧，沒有離開。現在，穆尼的其他部下，還有附近地區的黑幫頭目都在想辦法沖進酒吧，殺了他。”

“……”

戈登的思路也混亂了，杰森的每一個選擇，他都不知道原因何在。

沉默了一陣，他才問艾森警監：“警監，你需要我們做什么？去抓住杰森.萊特？”

這問題問得，未免有失水準。

如果哥譚警局有辦法抓住殺死穆尼女士的人，那早就該抓住穆尼女士，歷數她的無數罪行，判處她起碼一千年的有期徒刑。

有些事情，明擺著是做不到的，關起門來放狠話有什么意思呢？

哥譚警局之所以能夠維持哥譚的局面，就因為警方從不去做那些超過能力范圍的事。警方寧愿表現得無能，也不能給自己制造失敗。

艾森警監雙手按著桌子，不說話。

戈登茫然。

布洛克倒是恢復過來了。他站在門邊，一字一頓地說：“我去鉆石靈魂酒吧。只要警局的代表出現在現場，就能確保這場黑幫戰爭不越界。”

艾森警監點了點頭：“我已經通過洛布局長，向全城的媒體發了封口令。毒蛇藥劑引起的混亂還沒有結束，哥譚經不起又一場恐慌，但那些人也別鬧得太過分，絕對，絕對，不允許拿出重武器。哈維，你明白么？”

布洛克點頭。

“什么意思？”

戈登看看艾森警監，再看看搭檔：“你們在說什么？”

布洛克笑了笑，扯著戈登的臂膀，把他拉出警監辦公室，他按在辦公椅上，最后拿起自己的風衣和軟帽。

戈登壓低聲音，咬牙切齒地問：“哈維！我是你的搭檔！你們在說什么，我有權利了解！”

“冷庫那次，法爾科內閣下為什么會來救我們？你真以為，他看重法律的尊嚴么？真正的原因，在于哥譚警察在哥譚的作用，不同于其他城市的警察；像我這種警探，真正的身份是兩個世界的聯絡人和擔保人。”

“聯絡人的意思我大概能明白，擔保人是什么意思？你能擔保什么？”

“比如前天，有我出面擔保，杰森就能安全拿到屬于他的賞金。比如現在，有我出面擔保，這種街頭戰爭的規模就不至于出格。因為戰爭規模如果出格的話，我會死……整個警局乃至市政廳因為一個警探身亡而介入戰爭，幫派成員們也就無話可說。這里是哥譚，地上和地下世界的交互規則就是這樣條理分明。”

說到這里，布洛克指了指自己：“現在我要去做擔保了，再見！”

戈登怔怔地坐著，一動不動。

自從他來到哥譚，每次當他以為夠了解這座城市的黑暗了，這座城市馬上就能爆出更黑暗的東西給他看。在街頭戰爭中安排擔保人，以限制戰爭規模或戰爭范圍的事情，在燈塔國并不罕見。可是，在其他地方，出任擔保人的通常都是某個沒落但有名望的黑道家族成員。在哥譚，原來這是警探要干的嗎？

哥譚警局還能更墮落一點嗎？

這個城市怎么就能荒唐到這種地步？

“法克！”

戈登惱怒地罵了一句。他站起身來，緊跟布洛克：“杰森不知道發什么瘋，這趟的亂子小不了。我得和你一起去！”

兩人驅車離開警局的時候，鉆石靈魂酒吧的大廳變得更加凌亂了。

一輛加裝了警用防撞桿的大馬力轎車硬生生撞碎了酒吧正門，以超過100邁的速度直沖進大廳。這樣的速度早就超過了人類能反應的極限，車輛的沖擊力也絕非人類所能承受，甚至就連車輛沖進大廳的角度，都經過精確計算，保證杰森無法躲避。

可杰森很輕松地躲開了。

這輛轎車碾過十幾具尸體，咆哮著摧毀了穆尼生前喜愛的沙發卡座。然后它一頭撞進了后廚，拱翻了無數餐廚設備，只差一步就沖進后巷。

杰森隨即出現。他拽飛轎車的側門，無差別痛毆了躲在車里、試圖偷襲的三個槍手。坐在后排的兩個槍手被打得骨骼寸斷，血肉成泥，當場就死透了。

前排負責開車的槍手傷勢較輕。杰森把他拖出車外，拷問了一通。

在連續被折斷了四根手指以后，槍手老實交代了自己的身份。原來他并非穆尼的部下，而是活躍在狄龍大道北部，半從屬于穆尼的一個非法音像制品販子。

這身份簡直讓杰森哭笑不得。

“你個盜錄黃碟的，至于這么拼命嗎？殺了我，你就能當上東區老大了？做什么夢？瘋了吧？”

“對不起！萊特先生，是我錯了！”槍手涕淚交流。

可惜他誠懇悔過的模樣沒能引發杰森的同情心。杰森很輕快地扭斷了他的頸骨，然后回到卡座附近，在廢墟里找出了一本筆記本。

每一隊試圖沖進酒吧，殺死杰森的人，都被杰森留一個活口加以拷問。拷問的主要內容，是費什.穆尼的部下名單。為了防止自己被憤怒沖昏頭腦，有所疏忽，杰森把名單記錄在筆記本上，干掉了誰，就劃掉誰。

過去一個多小時里，筆記本上的名單慢慢追加到了三四頁，然后又被劃掉了大半。必須承認，穆尼女士是個具有非凡魅力的女人。她死了以后，那么多部下嗷嗷叫著替她復仇，前仆后繼地沖進酒吧送死，可不僅僅出于忠誠。

這也替杰森省了很多事，為此，有必要感謝穆尼女士。

當然也有很多蠢貨，就像這個音像制品販子，他本來不必死。可他既然找死，那杰森又有什么辦法呢？來都來了，都不容易，總不見得厚此薄彼？

杰森找了支筆，把這個音像制品販子的名字記在另一頁，然后直接劃掉。

翻回前兩頁，他仔仔細細地數了遍名單，點了點頭，覺得自己頭腦清醒，做事條理分明。

快了，等到費什.穆尼的忠誠部下死絕，正好趁夜趕去狄克遜碼頭的19號泊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