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過了兩分鐘，連通后廚和大廳的門軸螺栓爆開，門板坍塌，東歐傭兵們被人像炮彈一樣投擲進大廳里。

有人撞進了酒柜，有人嵌進了墻體，有人砸在吧臺，腦袋和大理石臺面親密接觸，頓時腦漿迸裂。還有人懟上了正在跑回來準備射擊的某個槍手，兩個人翻滾著撞跨了大廳角落的斯坦威鋼琴，鋼琴的轟鳴混合槍支走火射擊的聲音，在大廳里猛烈回蕩。

大廳里的侍應生、歌手和舞女們陷入了混亂。

穆尼的卡座前方，也有一具軀體砸來，把酒桌上的名酒全都撞到稀碎。那正是穆尼想要邀約上床的俄羅斯人。他死了，頸骨被完全扭斷，以至于腦袋和軀干擰成了銳角，灰色的眼睛像是死魚的眼睛一樣凸出來，瞪著穆尼。

“他在后廚！在后廚！”穆尼大喊。

后廚的響動她聽得很清楚，在那里展開屠殺的，就只一個人，赤手空拳的一個人！

穆尼咆哮著，喝令手持霰彈槍的部下們從正門撤回來，圍攏到她的身邊。

這并非膽怯，而是現在最正確的應對。大廳里非常空曠，除了成排的沙發以外，沒有隱藏的空間，無論敵人從哪個門進來，都沒有近身搏斗的可能，而必定暴露在霰彈槍的射程之內。

血肉對鋼鐵，活人對子彈，死路一條！

穆尼高舉手槍，繼續大喊：“老娘人多！老娘有槍！你來啊！我打死你！”

她的聲音有點過于高亢了，高音顫到了能讓玻璃碎裂的程度。

大廳穹頂的彩繪玻璃果然炸了，成千上萬片花花綠綠的玻璃碎片鋪天蓋地的落下，在燈光下反射出美麗的光暈，倒真是符合了酒吧名稱里帶的“鉆石”兩字。

包括穆尼在內的所有人，都下意識地蹲伏，躲避碎玻璃的切割。可是，緊隨玻璃碎片落下的，還有襲擊者高大魁梧的身影。

蹲在卡座左側的一名槍手最先遭殃，襲擊者筆直下墜，再一腳踏在他的后背借力彈起。這力量踩扁了他的脊椎和肋骨，就像踩扁一個裝蛋糕的紙盒子，蛋糕還從紙盒子縫隙往外流淌。

旁邊的兩個槍手剛抬起雷明頓M870的槍口，襲擊者已經沖了過來。左邊的槍手被靴子迎面踹中了面門，鼻梁和面頰的碎片插進腦子的瞬間，襲擊者劈手奪過了他的霰彈槍，向右邊槍手連開兩槍。密集飛射的集束彈丸近距離切入人體，瞬間奪走性命。

而襲擊者扔掉槍支，卷風般撲向下一個敵人。

他的動作太過迅猛，幾乎超出了普通人反應的極限，而任何抵抗在重拳的轟打之下，都立刻瓦解。

尖叫、慘叫、暴跳、怒吼、槍火、硝煙，所有這些都在費什.穆尼身邊爆發。鮮血和斷裂的肢體在空中飛舞，彼此交錯。

穆尼拿著槍，卻不知道該向哪里射擊。她也是從哥譚底層爬出來的，曾經擁有敏銳的反應，搏殺技巧和尋常黑幫成員相比也算出色。但她混在上流社會裝腔作勢太久，依靠下屬們去屠殺也太久，久到那些本能和技巧都生疏了。

她只能狂怒地叫喊，然后看到槍手們橫七豎八地倒下。

只有槍手們的首領摩爾的動作敏捷些，他瘋狂打空了彈匣，隨即往大廳外側逃跑，試圖躲到廊柱后面。結果襲擊者把一支霰彈槍當做短標槍投擲，“嗚”的一聲風響，霰彈槍就從摩爾的后背扎進去，把他牢牢釘在了廊柱上。

人聲安靜。

外圍有幾個舞女瑟瑟發抖地抱在一起，有人想尖叫，立刻被同伴捂住嘴。

天花板上震松的石膏人像砰然落地，彩繪玻璃的殘渣還在簌簌掉落。五顏六色的玻璃在滿地的彈殼和血泊上，鋪出了一層晶亮的地毯。

大廳里一片狼藉，除了最中心位置，上東區女王專享的卡座沙發以外，其它陳設像經歷了被颶風和地震破壞。

穆尼這會兒才看清襲擊者的樣子。那是一個異常高大強壯的黑發年輕人。他踢開地面上一個垂死掙扎的人，在穆尼正對面的沙發坐下。

“你好，穆尼女士，我是奈何島的杰森.萊特。”

杰森不緊不慢地問：“我在找一男一女，白人，他們在你地盤上綁架不滿16歲的孩子，作案工具是毒針。穆尼女士，你聽說過他們的消息么？”

穆尼沉默不語。

“別告訴我，你不知道這事。我其實早就該想到的，你靠毒品和走私產業賺得很多，但地盤畢竟只有上東區，為了效仿法爾科內，維持大量上層關系，你成天充闊佬，花錢又太快。”

杰森想了想，繼續說：“按照現有的行情，新投靠的精銳槍手大概七八十人，每個月至少一百萬的傭金。這筆錢，你根本拿不出來。除非你在這個月里，找到了額外的財源。有人給了你一大筆錢，要你允許他們在上東區自由行動，對么？這些綁架孩子的人，是誰，躲在哪里？”

穆尼從沒想過，一個人在展開如此暴力的屠殺以后，還能輕描淡寫地坐下來，和受害者侃侃而談。他的嘴里還一口一個精銳，而這些精銳已經全都變成了尸體，這也太諷刺，太羞辱人了。

穆尼用盡了自己最后的勇氣，全力維持儀態。她慢慢端坐，用她習慣的、拿腔拿調的語氣說話：

“要是以前，只有漂亮姑娘才有市場，但現在有個外來的新買家，他們愿意接受所有年輕健康的人。”

杰森立刻問：“外來？他們在哪里？他們是什么人？”

小年輕，到底還是嫩了點。你這么急切，一定有你的理由。那我就有了拿捏你的途徑……

穆尼攏了攏鬢角酒紅色的頭發，微笑著說：“沒人知道。”

杰森皺眉：“他們想做什么？”

“沒人知道，也沒人想知道。除非……”

穆尼嫵媚地笑了笑，上身向杰森微微靠攏，伸手越過酒桌，去按杰森的膝蓋。她知道自己很美，知道這個姿勢格外顯示身材而又優雅萬分。

來吧，焦躁不安的小伙子，讓老娘來引領你的想法，撫慰你躁動而愚蠢的靈魂！

穆尼的指尖剛擦到杰森的膝蓋，杰森忽然揮拳。

拉里的死，使他的心里充滿憤怒。在憤怒以外，沒有任何別的空間。而用來排遣憤怒的，只有徹頭徹尾的暴力

隨著一聲悶響，酒桌木屑飛濺，被杰森砸塌了半邊。而穆尼的手臂墊在拳頭和酒桌之間，現在整條手臂像是被鐵錘夯過的爛番茄，皮膚綻開，肌肉被砸平，白森森的骨骼也碎裂，血液從斷裂的血管向外噴涌，在卡座中間混成粘稠一團。

穆尼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被摧毀的手臂，劇烈疼痛順著神經上溯大腦，給她帶來無法承受的痛苦。她撕心裂肺地慘叫，卻沒能，也不敢暈過去，因為杰森仍然端坐在對面。

“回答我，他們在哪里？”杰森的話語低沉，穆尼卻聽得再清晰不過。

“他們在狄克遜碼頭！三叉戟公司長期租用的第19號泊位！”

她狂喊：“他們派出來抓捕小孩的，是一男一女，在碼頭還有很多人，都訓練有素！他們有槍，有船！還有直升機！”

杰森站了起來。

“呃……你沒有騙我吧？你說的是真話吧？”

“沒有騙你！他們給了我五十萬美元，要求我掩飾他們的行動！他們是外來人，但是對哥譚很熟悉！對了，還有，他們有個基地，被抓住的孩子都會轉運到那里，基地應該離哥譚不遠，但我不知道它在哪里！我真的不知道！”

穆尼滔滔不絕地說出了自己知道的一切，她毫無保留地配合，只求杰森快走，好讓她打一個急救電話。快速失血的眩暈感已經控制了她，她要堅持不住了。

杰森滿意地點頭。

“很好，謝謝你，穆尼女士。”

他伸出手，握住了穆尼的腦袋，鋼鐵般的手指扣住顱骨。他指掌收攏的瞬間，穆尼的顱頂發出陶器開裂的響聲。她美艷的臉扭曲了，血液混著腦漿，從急劇變形的眼眶里噴了出來。

這一場只是熱身。

拉里死了，對此負有責任的、哥譚的渣滓們，一個也別想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