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小桃雙眼瞪得像銅鈴，還來不及反應，沈卿婉人已經沖了出去。

她幾乎是本能的，不管不顧的抱著那個孩子，用最快的速度閃身躲進一處只容得下一人的狹小角落……

內心的高度緊繃，連自己撞在廊柱上也沒有感覺到疼，更沒有發覺自己遺落了東西。

馬車狠狠撞了過來，堪堪卡在角落外面，馬匹撞得頭破血流，腥臭的氣息鋪面而來，好似再近一點，馬匹的舌頭就能耷拉到沈卿婉的鼻尖。

沈卿婉緩緩松了一口氣，剛想說點什么，懷里懵懂的孩子突然抱緊了她的脖頸，哇的一聲哭起來。

那聲音中滿滿的都是委屈和驚恐，哭得她，一顆心都跟著軟下來。

她在他身后輕輕的拂過，一下一下，溫柔極了，“乖，沒事了，不哭，不哭……”

這小人兒比沈卿婉想象的當中的更加愛哭，壓根就停不下來，一直到那輛支離破碎的馬車被清走的時候，小小的身子還在抽泣著。

“夫人，你沒事吧。”小桃上上下下的打量著，確定沈卿婉沒有受傷之后，才道，“奴婢找人，把這孩子送回書院吧。”

小人兒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淚，水痕未消的大眼睛眨巴眨巴，腦袋卻搖得像撥浪鼓一樣。

見沈卿婉在猶豫，立刻又把頭埋在她頸間，說什么都不肯抬起來……

沈卿婉笑了，這小人兒相貌和寧煥有幾分相似，但性格卻完全不同。

他的黏人帶著自然的孩子氣，任性得恰到好處，讓人舍不得放手。

沈卿婉輕聲問道，“不想回書院？”

小人兒搖搖頭，身體一抽一抽的，還沒有緩過來……

耐心的抬起他的小臉，沈卿婉柔和的勸說著，“那你總要告訴我，你家在哪里，我帶你去找爹娘。”

“澈兒沒有爹娘……”這次小人兒倒是開口了。

沒有爹娘？這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沒有爹娘？

沈卿婉的心口又是一揪。

“澈兒！”順著聲音看去，只見一名清秀俊朗的男子急行而來。

那人身著潔凈而明朗的白色錦服，內緊外松十分合身，發絲用無暇玉冠了起來，一雙眼睛深邃黝黑，鼻若懸梁，唇若涂丹，肌膚十分白皙，周身還帶著淡淡的烏沉香味……

明明陌生的文人模樣，沈卿婉卻覺得，他的身形異常的熟悉。

熟悉是因為她反復會夢到，夢境里她被關在大牢，奄奄一息，那人似乎從天而降，帶她逃出囹圄。

“舅舅……”澈兒晃了晃小短腿，戀戀不舍的放開了沈卿婉，她放下他后，他便乖巧的轉身，牽住來人的手。

乖巧得不像話，很明顯還帶著幾分懼怕。

來人摸了摸澈兒的頭，算是安撫，隨后才向著沈卿婉拱手行了一禮，“在下蘇慕白，多謝寧夫人救下澈兒。”

“我們認識？”沈卿婉神色一震，莫非真的是他？

蘇慕白微微搖頭，“寧夫人大概是不認得我的。”

“在下是智儒書院的先生，寧夫人來接寧煥的時候，我遠遠見過幾次，也便記得了。”

寧煥的確是在智儒書院讀書，沈卿婉嫁進寧府之后，幾乎都是她卻接送寧煥，風雨無阻，只是她不記得見過眼前人……

“蘇先生在智儒書院多久了，是教什么的，為何我并無半點印象？”沈卿婉一連串的問題出口，才意識到自己一介出嫁婦人，當街如此詢問一名陌生男子，實在有些不妥。

暗自深吸一口，緩了緩心神，沈卿婉才繼續說道，“蘇先生莫怪，我只是覺得，先生的身形與一位……，朋友，十分相似，這才多問了幾句，失禮了。”

蘇慕白并無半分被冒犯的不悅，臉上依然掛著淡淡的笑，只是那笑容似乎并沒有什么溫度，“看樣子，這位朋友對寧夫人十分重要？”

“是很重要。”救命之恩，當然重要，只是不知這一世，她能不能找到他。

蘇慕白沒有繼續追問，“我和澈兒是五年前才到的書院，澈兒自幼父母雙亡，書院老院長體恤，許我教導澈兒的班。”

“寧夫人的心思，又都在寧煥身上，沒有注意我這么一號人物，也是尋常。”

“那先生可曾習武？”沈卿婉抱著一絲希望問道。

蘇慕白搖頭，“我身子不好，常年服藥，無法習武，是為人生一大憾事。”

沈卿婉垂下雙眸，“這樣……”果然，沒有那么容易尋到人的。

澈兒不大聽得懂他們在說什么，只是有些著急的，晃了晃蘇慕白的手，目光卻始終落在沈卿婉身上，滿眼期待……

這位夫人身上的味道很好聞，聲音也好聽，還會那么溫柔的安慰，那種溫柔澈兒從來都沒有體會過，但是他好喜歡。

蘇慕白了然，“寧夫人，澈兒頑皮，今日若沒有你，只怕他就要被碾在馬車之下了。”

“若不介意的話，可否請寧夫人用膳，也算聊表心意。”

“舉手之勞。”沈卿婉婉拒，“蘇先生不必客氣。”

蘇慕白也不強求，“是我唐突了。”

“不會不會。”蘇慕白進退有度，謙虛有禮，弄得沈卿婉倒是有些不自在了。

好在稚嫩的小手化解了眼下的尷尬，澈兒勾著沈卿婉的手，仰著小腦袋問，“夫人日后還會去智儒書院嗎？再來的時候，能不能也來看看澈兒？”

“澈兒拿自己的寶貝，給夫人做謝禮。”稚嫩的聲音帶著幾分小心翼翼，“可以嗎？”

沈卿婉不忍澈兒失望，彎下腰，摸了摸他的臉頰，“好，我一定去，去找澈兒，還要看看澈兒的寶貝。”

年初的時候，寧煥名言自己長大了，不需要她再接送，當時她不覺得有什么，如今想來那個時候，他們母子之間的情分大概就發生了變化。

日后，她自然也不會自討沒趣的再去接送，不過為了澈兒，倒是可以去看看。

沈卿婉滿眼都是澈兒可愛的小模樣，完全沒有發覺，自己的動作，將她白皙嬌嫩的頸肩，完全暴漏在蘇慕白的面前，暖暖的陽光映下來，是她自己都未察覺的誘惑。

蘇慕白喉嚨微不可查的動了一下，隨即便移開目光，“澈兒的話，寧夫人若是覺得為難，忘了便是。”

“澈兒很可愛，值得一個小承諾。”沈卿婉看著澈兒揚起的笑臉，又不自覺在他的腦袋上揉了揉才站起身。

“既然如此，那我們在書院恭候。”

沈卿婉頷首，“蘇先生，澈兒，我們便先行一步。”

“夫人慢走。”

“夫人要記得呀。”澈兒被蘇慕白握住小手，往前挪了一小步，又停下謹慎叮囑著。

沈卿婉微微有些晃神……

多年前，寧煥對她也是這般依賴。

可惜，現在的寧煥并不需要她，還會隨時因為生母而背叛她，拋棄她。

“夫人……”小桃也覺得那個澈兒抱著夫人撒嬌的模樣，和小少爺有幾分相似。

就是這幾份相似，怕是要惹夫人難過了。

“我們走吧。”沈卿婉邁開了步子。

“我們去哪？”小桃見自家夫人好似并沒有將澈兒放在心上，這才放心，跟著走了一段才開口問道。

沈卿婉微勾起嘴角，“你不是一直都在帶我去香縈閣嗎？”

剛出門的時候，她便隱隱有了一絲猜測。

面對滿街的攤販，琳瑯滿目的小玩意，小桃都目不斜視，甚至有些心急的時候，她更確信了幾分。

在小桃看似跟著她，實際上卻有意引導方向的時候，她就已經確定了。

“夫人。”小桃有些驚慌的停了腳步。

“怕了？”沈卿婉也停下來，“你是賣身進寧府的，的確應該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