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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琴音撫人心

西坡那片新開墾的靈田,成了青木宗弟子每日必去的地方。

十幾株靈谷苗在尹小詩微弱的木屬性靈力滋養下,頑強地鉆出了松軟的泥土,嫩綠的芽尖在廢星稀薄的陽光下舒展,帶著一種近乎倔強的生機。

林小凡幾乎長在了田邊。

他每天天不亮就跑去山澗提水,小心翼翼地澆灌,生怕水多了淹著,水少了渴著。

他蹲在田壟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些嫩芽,仿佛能看出花來。

偶爾一陣微風吹過,嫩葉輕輕搖曳,他臉上便會不自覺地綻開一個純粹的笑容,像是看到了世間最珍貴的寶物。

尹小詩站在不遠處的小院門口,看著少年專注的側影。

那笑容里沒有對廢星貧瘠的抱怨,沒有對未來的惶恐,只有一種簡單的、因眼前這點微小希望而生的滿足。

這笑容奇異地驅散了她心頭盤踞的一些陰霾,卻又勾起了更深沉的、無法言說的東西。

那是屬于“尹小詩”的東西,對故鄉的思念,對熟悉世界的懷念,對自身處境的茫然。

這些情緒如同灰巖星無處不在的塵埃,平日里被忙碌和“扮高人”的壓力強行壓下,此刻卻在少年純粹的笑容映襯下,悄然彌漫開來。

傍晚,夕陽將貧瘠的山坡染成一片單調的橘紅。

尹小詩沒有回靜室,而是抱著那把古樸溫潤的古琴,沿著一條被踩出來的、通往山頂的小徑,獨自向上走去。

晚風帶著涼意,吹拂著她素雅的衣裙。

她需要一個地方,一個遠離眾人敬畏目光的地方,去安放這份屬于“尹小詩”的、無處訴說的心緒。

山頂有一塊相對平坦的巨石,視野開闊,可以俯瞰整個青木宗簡陋的建筑和遠處荒涼死寂的山谷。

這里足夠高,也足夠靜。她拂去石上的浮塵,盤膝坐下,將古琴橫放于膝上。

指尖觸碰到冰涼的琴弦,一種奇異的熟悉感油然而生,仿佛這雙手天生就該與這琴弦相伴。

她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帶著土腥和草木微香的空氣,再緩緩吐出。

摒棄雜念,摒棄“李前輩”的身份,只留下那個來自異世的靈魂。

第一個流淌出來的音符,依舊是《弱水三千》。

空靈婉轉的旋律在山頂的寂靜中散開,帶著穿越時空的憂傷和對故土的眷戀。

但這一次,琴音里少了初來時的驚惶無措,多了一絲沉淀下來的、對這片收容了她的貧瘠土地的復雜情感。

一曲終了,余音裊裊,融入暮色。

尹小詩沒有停下。

她指尖微動,一段截然不同的旋律流淌出來。

是地球上一首耳熟能詳的輕音樂片段,旋律舒緩寧靜,如同月光下的溪流。

她彈得有些生澀,偶爾會卡頓,需要憑著身體殘留的本能去摸索銜接。但這摸索的過程本身,就是一種奇異的排遣。

漸漸地,她不再刻意回憶具體的曲子。

指尖隨心而動,即興撥弄著琴弦。

琴音時而如同山間清風拂過新發的嫩芽,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和微弱的歡喜。

時而又像在描繪廢星夜晚那亙古不變的、綴著稀疏黯淡星辰的灰紫色天幕,遼闊而寂寥。

偶爾,幾個跳躍的音符蹦出來,仿佛在模仿林小凡那充滿干勁的腳步聲,或是趙鐵柱看到靈谷發芽時那憨厚的、咧到耳根的笑容。

這即興的旋律不成章法,卻無比真實。

它不再是單純的思鄉哀曲,而是融入了她在這里的所見所感,她的適應,她的無奈,她捕捉到的那一絲絲微弱的暖意,以及內心深處對未知前路那一點渺茫的期許。

琴音乘著晚風,悠悠蕩蕩地飄向山坡下的青木宗。

起初,弟子們聽到琴聲,無論正在做什么,都會下意識地停下動作,朝著山頂方向恭敬地望一眼,然后便低下頭,繼續手中的活計,不敢有絲毫打擾。

那是“李前輩”在彈琴,是高人雅興,容不得他們這些低階修士窺探。

林小凡正蹲在田邊,就著最后一點天光,仔細檢查每一株靈谷苗。

琴音飄來時,他動作一頓,下意識地抬頭望向山頂那塊巨石模糊的輪廓。

他聽不太懂那旋律里的復雜情緒,只覺得那聲音像山澗清泉,流過他因勞作而有些疲憊的心田,帶來一絲說不出的清涼和寧靜。

他聽了一會兒,沒有像其他弟子那樣立刻低頭,反而慢慢直起身,走到田邊一塊稍大的石頭上坐下,雙手抱著膝蓋,就那么安靜地、遠遠地望著山頂的方向,側耳傾聽。

晚風吹動他額前細碎的頭發,少年的眼神在暮色中顯得格外專注。

另一個負責劈柴的年輕弟子,剛舉起沉重的斧頭,琴音入耳,他揮斧的動作頓了頓。

那琴音不像第一次聽到《弱水三千》時那樣直擊靈魂帶來震撼,卻像一只無形的手,輕輕拂去了他心頭的煩躁和日復一日面對貧瘠的麻木。

他沉默地放下斧頭,走到柴堆旁坐下,粗糙的手掌無意識地摩挲著一塊光滑的木柴碎片,緊繃的肩膀在不知不覺中松弛下來。

他沒有刻意去聽,但那舒緩的旋律卻絲絲縷縷地鉆入耳中,縈繞不去。

就連在簡陋廚房里,對著最后一點地根藤發愁、琢磨著怎么熬湯才能讓弟子們多點滋味的趙鐵柱,也聽到了隨風飄來的琴音。

他布滿愁緒的眉頭微微動了動,走到門口,望向山頂。

琴音斷斷續續,似乎彈琴的人心緒并不完全平靜,但奇異地,趙鐵柱感覺自己因宗門瑣事和資源匱乏而繃得死緊的心弦,似乎被這琴音輕輕撥動了一下,松緩了一瞬。

他長長吐出一口濁氣,那口堵在胸口的郁氣仿佛也隨著這口氣消散了些許。

他搖搖頭,自嘲地笑了笑,轉身回到灶臺邊,但動作似乎比剛才輕快了一點點。

日子一天天過去。

山頂的琴聲成了青木宗傍晚一道固定的風景。

尹小詩不再只彈《弱水三千》,也不再刻意追求旋律的完整。

她隨心所欲,有時是記憶中某個電視劇的插曲片段,有時是街邊小店聽過的不知名小調,更多時候是即興的抒發。

琴音或輕快,或悠揚,或帶著淡淡的感傷,像她心情的晴雨表。

弟子們的態度也在悄然改變。

最初的敬畏和距離感依然存在,但那道無形的屏障似乎被這日復一日的琴音滲透、軟化。

他們不再僅僅是停下動作表示恭敬,而是開始尋找自己舒適的方式去“接納”這份聲音。

演武場角落,一個平時沉默寡言、總是埋頭苦練基礎劍招的弟子,會在琴聲響起時,放慢手中那柄破舊鐵劍揮舞的速度。

他的招式依舊笨拙,但眼神不再只有苦大仇深的執拗,而是多了一絲沉浸其中的專注。

劍鋒破空的聲音,似乎也在努力與那悠揚的琴音尋找某種和諧的節奏。

兩個負責打掃庭院的小弟子,會一邊揮動著快禿了的掃帚,一邊隨著隱約傳來的旋律,用腳輕輕打著拍子。

雖然動作幼稚,臉上卻帶著一種純粹的、被音樂感染的輕松。

林小凡依舊是山頂琴聲最忠實的聽眾之一。

他不再每次都跑到田邊大石上正襟危坐。

有時他會坐在自己小屋的門檻上,手里拿著一小塊木頭和一把小刀,嘗試著雕刻點什么(大概是某種小動物?但手藝慘不忍睹)。

琴音流淌,他手中的刻刀會不自覺地隨著旋律的起伏而或快或慢,粗糙的木屑簌簌落下,少年低垂的眉眼在暮色中顯得格外柔和寧靜。

變化最明顯的,是趙鐵柱。

一次,尹小詩結束彈奏,抱著琴從山頂下來,正好遇到從簡陋丹房(其實就是個加了蓋的土灶)里鉆出來的趙鐵柱。

他灰頭土臉,顯然又一次嘗試煉制最低階的“回氣散”失敗了,臉上帶著揮之不去的沮喪和疲憊。

看到尹小詩,他連忙躬身行禮:“前輩。”

尹小詩微微頷首,正要走過,趙鐵柱卻像是鼓足了勇氣,抬起頭,臉上帶著一種近乎憨厚的、不好意思的笑容,聲音也比平時洪亮了些:“前輩,您……您彈得真好聽!”

尹小詩腳步一頓,有些意外地看向他。

這位宗主在她面前向來是敬畏中帶著拘謹,很少主動搭話,更別說夸贊。

趙鐵柱搓著粗糙的大手,似乎有些局促,但眼神卻很真誠:

“真的!弟子……弟子也說不上來哪里好,就是聽著心里頭舒坦!像……像有股清泉在腦子里淌過似的!”

他努力組織著匱乏的語言,“以前修煉,心里頭跟塞了團亂麻似的,靈氣運轉也滯澀,可這些天,晚上聽完您彈琴再去打坐,嘿,怪了!那心啊,好像就靜了不少,靈氣運轉都順溜了那么一絲絲!雖然還是沒啥進展吧……”

他撓撓頭,露出一個自嘲又帶著點滿足的笑容,“但感覺沒那么憋悶了!”

尹小詩愣住了。

她彈琴只是為了排遣自己的心緒,從未想過會對旁人、尤其是對修煉產生影響。

趙鐵柱的話樸實無華,卻像一顆投入心湖的石子,在她心底漾開一圈圈漣漪。

她看著這位修為低微、名字土氣、卻努力扛著整個宗門的漢子臉上那真摯的笑容,心頭涌起一股暖流,還有一絲……奇異的成就感。

“是嗎?”她輕輕應了一聲,聲音比平時柔和許多,“能讓你感覺好些,便好。”

趙鐵柱像是得了莫大的肯定,臉上的笑容更大了,連聲應著:“好!好!多謝前輩!多謝前輩!”他躬身退開,腳步似乎都輕快了許多。

這個小小的插曲,讓尹小詩對山頂的琴音有了新的認知。

它不再僅僅是屬于她一個人的宣泄,似乎真的蘊含著某種她尚未理解的力量,能在這片絕望的廢星上,為這些掙扎求生的人們帶來一絲微弱的慰藉和光亮。

她彈琴時的心境也隨之發生了一絲微妙的變化。

指尖流淌出的旋律,除了自己的心緒,似乎也融入了對這片山坡、對這些質樸生命的觀察與感知。

琴音變得更加包容,更加沉靜,如同月光般溫柔地籠罩著這片小小的天地。

青木宗的日子在“婉兒面”穩定的產出、靈谷苗的緩慢生長和傍晚的琴聲中,有了一種近乎“安穩”的假象。

弟子們臉上的麻木頹喪被一種更生動的忙碌取代,雖然依舊清苦,但眼中有了微弱的光。

林小凡和另外兩個機靈點的弟子,每隔幾天就會背著一大包用油紙仔細包好的“婉兒面”,前往附近幾個散修聚集的小據點進行交易。

他們謹記尹小詩的囑咐,價格低廉,主要以換取一些基礎的生活物資、低階藥草種子或信息為主。

交易的過程通常很順利。

“婉兒面”的名聲和那獨特的“李慕婉”側臉商標,在底層修士和凡人中已經小有口碑。

人們都知道這幾個穿著青木宗灰撲撲服飾的少年,是那位神秘“李前輩”的門下,態度大多客氣,甚至帶著點討好。

這天傍晚,林小凡三人風塵仆仆地回到宗門,臉上帶著完成任務的輕松。

他們先去向尹小詩復命,交上換來的幾塊下品靈石、一小袋粗鹽、幾包常見的止血草籽,還有一小卷粗糙的獸皮地圖。

“前輩,這是‘黑風坳’那邊一個老獵人給的,說是附近幾百里內還算詳細的地形圖。”林小凡恭敬地將地圖呈上。

尹小詩展開地圖看了看,線條粗獷,標注簡陋,但對目前兩眼一抹黑的青木宗來說,也算珍貴。

她點點頭:“辛苦了,去休息吧。”

林小凡應了一聲,卻沒有立刻離開,臉上露出一絲猶豫和興奮混雜的神色。

“還有事?”尹小詩問。

“那個……前輩,”林小凡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今天在‘野狼坡’那邊換東西的時候,聽幾個路過的散修在談論……談論您。”

尹小詩心頭一跳,面上不動聲色:“哦?談論我什么?”難道是“李慕婉”的身份暴露了?

“他們……他們在說您的琴聲!”

林小凡眼睛亮晶晶的,帶著一種與有榮焉的驕傲,“他們說前幾天路過咱們青木宗附近的山道,傍晚時分聽到了山上傳來的琴聲,好聽極了!像……像仙樂似的!還說什么……在這鳥不拉屎的破地方,能聽到這樣的琴音,簡直是走了大運!”

他努力模仿著那些散修粗豪的語氣,“其中一個人還說……說彈琴的肯定是位仙子!叫……叫什么‘琴仙子’!”

琴仙子?

尹小詩微微一怔。

這個稱呼帶著明顯的贊譽和神化色彩,讓她感到一絲不真實和荒謬。

她只是一個被困在異世、頂著別人身份的普通靈魂,哪里當得起“仙子”二字?更何況,這琴音竟已傳到了山外?

“都是些閑話,不必在意。”

尹小詩壓下心頭的波瀾,語氣平淡地囑咐,“你們在外行走,也需謹言慎行,莫要主動提起宗門之事,尤其是關于我的。”

“是!弟子明白!”林小凡連忙應下,但眼中的興奮還未完全褪去。

對他而言,前輩被外人稱贊為“仙子”,是件值得高興的事。

林小凡退下后,尹小詩獨自站在小院中。

暮色四合,天邊最后一絲霞光也隱沒在灰紫色的云層后。

山風漸涼,帶著廢星夜晚特有的清寒。

“琴仙子……”她低聲重復著這個陌生的稱呼,指尖無意識地拂過懷中古琴冰涼的琴身。

一絲極淡的、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憂慮,悄然爬上心頭。

名聲,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修真界,有時并非好事。

黑煞幫的麻煩剛過去不久,這隨著“婉兒面”一同飄出去的“琴仙子”之名,又會引來什么?

她抬頭望向山頂那塊熟悉的巨石輪廓。

今晚,她還需要去那里,讓琴聲梳理自己紛亂的思緒。

夜幕徹底降臨,星子稀疏。尹小詩抱著琴,再次踏上通往山頂的小徑。

腳下的路被月光勾勒出模糊的輪廓。

她走得很慢,山風吹動她的衣袂,帶來幾分孤寂的涼意。

登上巨石,清冷的月光灑滿周身,將她的影子拉得細長。

山下的青木宗陷入沉睡,只有零星幾點燈火在黑暗中搖曳,如同風中的殘燭。

更遠處,是望不到邊際的、被夜色吞噬的荒涼山野。

她盤膝坐下,將琴置于膝上。指尖懸在琴弦上方,卻遲遲沒有落下。

思鄉的愁緒、對未來的迷茫、對“琴仙子”虛名的不安、還有白日里趙鐵柱那番關于琴音助益修煉的話……

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沉甸甸地壓在心頭。

良久,她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將所有的雜念努力排空。

指尖終于落下。

這一次,沒有固定的旋律,甚至沒有明確的情緒指向。

琴音如同月光本身,清冷、空靈、帶著一絲淡淡的寂寥,卻又蘊含著一種包容萬物的溫柔。

它不再是宣泄,更像是一種低語,一種與這片寂靜星空、與腳下沉睡山巒、與那些在貧瘠中努力求生的靈魂的……對話。

琴音不再高亢,而是如同涓涓細流,絲絲縷縷地滲透進夜色里。

它拂過山石,掠過稀疏的草葉,溫柔地包裹著山坡下那些簡陋的屋舍。

弟子們的居所內,有人翻了個身,緊蹙的眉頭在無意識的睡夢中微微舒展;有人呼吸變得更加悠長平穩,仿佛卸下了白日的重擔。

連空氣中彌漫的那股廢星特有的、若有若無的絕望氣息,似乎也被這月光般的琴音悄然稀釋、撫平。

尹小詩沉浸在自己的琴音世界里,渾然不覺。

她只是憑著本能,讓指尖流淌出此刻最真實的心境,一種在孤寂中尋求安寧,在迷茫中努力扎根的堅韌。

月光如水,琴音如訴。

在這片被遺忘的廢星一角,一個異世的靈魂,用不屬于這個世界的旋律,編織著一張無形的、溫柔的網,悄然安撫著所有被它籠罩的心。

而“琴仙子”的名號,也正隨著那些聽過琴音的散修足跡,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激起的漣漪,緩慢而不可阻擋地,向著更遠的地方擴散開去。

尹小詩不知道,這寄托了她心緒的琴音,終有一日,會穿透星海,成為指引某個踏遍萬界、執著尋找的身影,最終抵達此地的……最重要的一縷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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