鑫在清蒸鱸魚的腥氣里認出了丁虹的眼淚——和初三那夜操場邊的露水一樣咸。她圍裙口袋里露出半截糖紙，是1998年他們舔過的大白兔。

1997年院墻上的爬山虎會吃蝴蝶結。丁虹跳皮筋時蝴蝶總會被甩到墻上的爬山虎上，鑫踩著磚垛去夠，抬頭看見丁老師寫的教案在風里翻飛，像被撕碎的情書。

那時奶油冰棍要掰兩半，融化的奶漿順著指縫滴成銀河，丁虹總把最后一口讓給鑫吃，然后扭過頭問他，“甜不甜？“

2003年暴雨沖垮了操場圍墻。丁虹站在磚堆旁清理爬山虎的藤蔓，鑫突然發現她校服第三顆紐扣掉了——那個窟窿像直通心臟的貓眼。

當夜丁家爆發的爭吵聲中，他翻出攢了三年的玻璃彈珠，一顆顆塞進小布包里，天明時彈珠卻散在窗臺，映著三十七張驚慌失措的糖紙。

追班車那日蟬鳴震耳欲聾。鑫攥著糖紙筆記本跑丟涼鞋，瀝青路面燙出兩串煙花。遠處大巴車頂捆著的紅白藍膠袋，恍惚是丁虹跳皮筋時扎的彩色頭繩。回程時他踩到玻璃碴，血腳印從公路綿延到小賣部，換了兩根冰棍全化在臺階上。

2011年餐館吊扇把丁虹的劉海吹成蒲公英。白毛衣女生尖叫時，她脖頸后的淡痣因緊張顫動——那是鑫七歲時用火柴給她畫的“隱身紐扣“。后廚飄來焦糊味，他忽然想起丁老師總燒糊的鯽魚湯，當年丁虹偷偷倒掉時曾說：“糊味是時間的老年斑。“

如今他每周穿越半個城來吃糟熘魚片。丁虹弟弟的校服總沾著油漬，像他們當年收集的橘子味糖紙。有次撞見她在儲物間抽煙，手機屏保是丁老師的全家福，煙灰缸卻用1999年的橘子罐頭瓶改制——那是鑫送她裝螢火蟲的，瓶蓋銹漬形似丟失的第三顆紐扣。

臨別那晚丁虹往他包里塞飯盒：“鱸魚刺挑干凈了。“高鐵駛過長江時他打開飯盒，魚腹藏著二十張糖紙，最新那張印著餐館訂餐電話。翻到筆記本最后一頁，1998年歪扭的字跡突然顯現：“今天虹虹的眼淚是橘子汽水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