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裹著糖漿的甜腥,林逸踩過青石板上的露水時,鞋底粘起張寒昨夜吐出的半顆鯊魚齒。蘇瑤的紅裙擺掃過早點攤蒸籠,金線茉莉的露珠墜地成血,驚飛啄食殘渣的血雀。
“兩碗豆花,多加辣油。“麻三的獨眼在灶臺后閃爍,鐵勺攪動陶甕的節奏暗合心跳。林逸盯著浮在豆花上的油星,忽然發現那是微縮的宗門地圖——青云山脈化作辣油紋路,主峰處凝著顆跳動肉卵。
糖畫張的破鑼嗓插進來:“三文錢賣你個秘密。“他袖口鉆出的灰鼠尾巴卷著千面郎君的面具殘片,“昨兒那銀汞臉,在宗門的諢名叫'無相童子'。“
蘇瑤的筷子尖突然刺穿豆花,帶出根纏繞頭發的銀針:“老板,加料了。“麻三的獨眼暴凸,陶甕里浮起張扭曲的嬰兒臉,正是小蓮的模樣。
更夫的梆子敲漏了調子。晨霧突然染上血色,豆花碗里的肉卵投影暴漲,化作通天塔頂的照骨鏡。鏡中映出的不是朝陽,而是林逸父親被鐵鏈洞穿的殘軀。
“戌時三刻...“糖畫張的斷指蘸著辣油在桌面勾畫,“今兒是頭七。“灰鼠們偷來的紙錢漫天飛舞,每張都印著青云宗的云紋。
林逸耳后鱗粉突然灼痛。麻三的獨眼脫眶飛出,瞳孔裂開迸出秦掌柜的翡翠扳指。蘇瑤甩出血襪纏住暗器,金線茉莉絞碎扳指的剎那,整條長街的蒸籠同時炸開。
“小心瘴氣!“糖畫張的灰鼠偷來雄黃酒潑灑。霧氣中浮現無數銀汞凝成的人形,每張臉都是鎮民們最恐懼的模樣——王寡婦捧著融化的嬰孩、李寡婦脖頸纏著搗衣杵、阿青的斷指在虛空書寫“戌時三刻“。
蘇瑤的茉莉簪突然迸射毒針,卻在觸及銀汞人形時凝滯半空。晨霧里傳來稚嫩的童謠:“說謊的孩子吞千針...“小蓮赤腳從血霧走出,腳踝鯊魚齒掛著帶血的乳牙。
“哥哥姐姐,“她歪頭甜笑,后頸肉卵裂開七張嘴,“來玩捉迷藏嗎?“地面突然塌陷成糖漿漩渦,無數糖人手臂伸出抓向林逸腳踝。
三十二只牙仙破唇而出,熒光匯聚成劍。林逸斬斷糖臂的瞬間,劍鋒卻穿過小蓮虛影,劈碎了麻三的陶甕。甕中淌出的不是豆花,而是沸騰的雄黃酒,酒面浮現青云宗地牢的景象——小蓮正被鐵鉤穿透鎖骨,吊在肉卵母體上方。
“幻象!“蘇瑤咬破舌尖,血珠彈在鯊魚齒上。真實的慘叫聲中,通天塔頂的照骨鏡突然轉向,血光籠罩整條長街。銀汞人形在光柱中重組成無相童子的真身——個身著宗門道袍的侏儒,臉皮是流動的千面譜。
“歡迎來到真實之境。“侏儒指尖滴落的銀汞凝成林逸母親的發簪,“令尊臨終前,一直在喚你的乳名...“
林逸犬齒發酸,牙仙劍芒卻劈了個空。發簪突然爆開,七十二根毒針刺入蘇瑤左肩。真實與虛幻的界限開始模糊,糖畫張的灰鼠偷來的贓物正在融化,化作瀝青滲入地縫。
“看腳下!“麻三的咆哮震碎晨霧。青石板的裂縫里伸出無數糖漿觸手,每根觸須頂端都長著鎮民的臉。賣炊餅的瘸子頭顱突然裂開,露出里面跳動的肉卵:“加入我們...戌時三刻極樂...“
蘇瑤染血的裙裾突然鼓脹如帆,金線茉莉在血光中綻放。她拽著林逸躍上屋檐,通天塔頂的照骨鏡卻如影隨形。鏡中浮現的畫面令林逸窒息——糖畫張的斷指正在地牢繪制獻祭陣、麻三的獨眼記錄著每個鎮民的罪狀、王寡婦的油脂正被煉成延壽丹。
“都是謊言!“糖畫張突然用鼠尾繩纏住侏儒脖頸,“看看這個!“灰鼠們偷來的面具碎片拼成照骨鏡的背面,那里刻滿被獻祭者的姓名,最新一行竟是蘇瑤的生辰八字。
無相童子突然發出嬰啼般的尖嘯。晨霧凝成銀汞暴雨,每滴都映出個血淋淋的真相:李寡婦的童養媳早已被煉成肉丹、阿青的斷指在丹爐里哀嚎、趙員外家的鯊魚齒公子正在啃食親爹臟腑...
林逸的三十二只牙仙突然失控,熒光匯聚成鉆頭刺入自己胸膛。蘇瑤用血襪纏住他手腕時,發現金線茉莉正被銀汞侵蝕:“阿逸,數到七!“
糖畫張的破鑼嗓在血雨中嘶吼:“戌時三刻陰陽轉!“灰鼠們集體自爆,偷來的雄黃酒在銀汞暴雨中蒸騰成解毒霧。麻三的獨眼突然迸射青光,照出無相童子真身所在——竟附在小蓮后頸的肉卵上。
蘇瑤的茉莉簪脫手飛出,簪尖毒針卻在觸及肉卵時凝滯。小蓮的鯊魚齒突然暴長,咬住林逸的咽喉。瀕死之際,他看見通天塔底的秘密:父親被鐵鏈洞穿的殘軀正在繪制血陣,陣眼處供著蘇瑤的染血襁褓。
“破!“糖畫張的斷指突然插入自己心口,血箭射穿照骨鏡。鏡面爆裂的剎那,所有銀汞幻象如潮退去。真實的晨光下,小蓮昏倒在糖畫攤旁,后頸肉卵干癟成痂。
麻三的陶甕里浮起真正的小蓮——被鐵鉤吊在地牢,腳踝系著林逸兒時的長命鎖。無相童子的侏儒真身正在融化,銀汞滲入地縫前嘶吼:“宗門永恒...“
“該收網了。“蘇瑤撕下半幅血裙,金線茉莉纏住通天塔虛影。林逸的三十二只牙仙突然歸位,在他周身凝成光鎧。晨鐘撞響時,糖畫張的灰鼠偷來最后的情報——今夜子時,青云宗將舉行百年祭典。
亂葬崗方向傳來地鳴,新墳裂開處升起糖漿凝成的祭壇。王寡婦的殘軀正在壇頂蠕動,油脂凝成“戌時三刻“的碑文。更夫的梆子突然正常響起,鎮民們說笑著擺出早市,仿佛剛才的生死搏殺只是場皮影戲。
林逸拾起無相童子遺留的玉牌,背面新增了行血字:“真相是裹著糖衣的砒霜。“他忽然明白,昨夜千面郎君臨死前的慘笑是何意味。
正午陽光刺破云層時,糖畫張的灰鼠偷來宗門請柬。燙金帖子上,小蓮的生辰八字正被血漬暈染。蘇瑤將請柬按在通天塔投影上,金線茉莉突然燃燒,在虛空燒出條密道圖騰。
“該換戲服了。“她撕下染血的袖口,為林逸包扎掌心的牙印。糖畫張用斷指蘸雄黃酒,在他們額頭畫出辟邪紋。麻三默不作聲地遞來陶甕,甕中浮著把糖漿凝成的短刀——刀柄處嵌著林逸父親的半顆臼齒。
未時三刻,血雨突然倒灌。通天塔頂的照骨鏡轉向學堂,鏡中映出的巨瞳正在流淚。林逸握緊糖刀,聽見牙仙在血液里呢喃古老的弒神咒文。蘇瑤的紅裙在血雨中翻卷如戰旗,發間茉莉簪指向青云山脈的最高峰。
糖畫張的破鑼嗓混著更鼓飄來:“戌時三刻...“灰鼠們偷來的紙錢突然自燃,在雨中拼出個“弒“字。麻三的獨眼最后一次映出場景:王寡婦的油脂正在祭壇沸騰,凝成尊咧嘴大笑的彌勒佛,佛心處跳動著蘇瑤的乳牙。
林逸忽然想起七歲那年的牙仙。月光下,半透明的蝶翼曾在他掌心留下箴言:“至善者,當敢直視地獄。“此刻地獄近在咫尺,而他的劍鋒已經灼熱難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