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的月光像把生銹的剪子，將李寡婦家的影子絞得支離破碎。林逸握著彎折的搗衣杵，鐵木茬口刺進掌心，血珠順著紋路爬成蛛網。附體牙仙在犬齒震顫，他聽見自己骨骼發出竹節爆裂的噼啪聲。

“妖、妖怪！“李寡婦癱坐在打翻的雞籠上，臉上的糖漿正凝結成乳牙形狀。小蓮蜷縮在柴垛后，淤青的腳踝被牙仙鱗粉裹成瑩白的繭，每呼吸一次，光繭就漲縮如心跳。

蘇瑤突然將染血的茉莉簪擲向房梁。簪子穿透蛛網的剎那，三十二只牙仙破瓦而入，蝶翼上的紋路與小蓮掌心的牙印共鳴。它們繞著柴房跳起詭異的華爾茲，鱗粉在空中凝成個巨大的乳牙投影。

“啪！“

李寡婦臉上的糖殼突然炸裂，碎渣濺在窗欞上拼出“贖“字。院外傳來紛沓的腳步聲，王寡婦舉著油燈探頭，燈罩上畫著的送子觀音正滲出淚痕似的油漬。

“造孽呦！“她肥碩的身軀卡在門框，手里陶碗還盛著留給小蓮的南瓜粥，“李二家的，里正可就在巷口！“

仿佛應和這話似的，更夫的梆子突然敲得又急又碎。林逸感覺犬齒發酸，附體牙仙的熒光正順著牙齦消退。蘇瑤突然拽過他手腕，將血襪纏在兩人交疊的掌心。

“抓緊！“她指尖在金線上疾點，襪筒的血漬突然游動起來，化作條赤鏈蛇纏住李寡婦腳踝。王寡婦趁機抱起小蓮，南瓜粥潑在光繭上，蒸騰起帶著麥芽糖香的霧氣。

“我的瓷碗！“糖畫張的破鑼嗓在墻頭炸響。他騎著的灰鼠不堪重負，尾巴卷著偷來的蒜杵直哆嗦：“戌時三刻！戌時三刻！“

仿佛被這句喚醒，小蓮突然睜眼。她腕間光繭應聲碎裂，飛出的鱗粉在夜空拼出青云山脈的輪廓。李寡婦發出非人的尖嘯，后頸鼓起個肉瘤，表面浮現出趙員外家鯊魚齒小公子的臉。

“按住她！“蘇瑤甩出血襪，金線在月光下繃成弓弦。林逸撲上去時聽見自己肋骨折斷的脆響，卻奇異地不覺疼痛——三只牙仙正停在他肩頭，翅尖熒光匯入傷處。

王寡婦突然掀開衣襟，掏出個褪色的平安符：“這是大悲寺求的...“符紙燃燒的瞬間，李寡婦后頸的肉瘤爆出膿血，里面蜷縮著只未成形的黑齒妖。

“接著！“糖畫張拋出個糖人，落地化作七尺高的鐘馗。灰鼠們一擁而上，偷來的門閂、頂針、繡花鞋雨點般砸向黑齒妖。那怪物發出嬰啼般的尖叫，滿口鯊魚齒崩落成算珠，滾進陰溝里叮咚作響。

更夫的燈籠終于照進院門。里正攥著《青云鎮志》的手在抖，書頁間夾著的鎮邪符無風自燃：“妖、妖祟現世...快請仙師！“

蘇瑤突然笑出聲。她解開發辮，任由青絲裹住小蓮顫抖的身軀：“仙師？“染血的茉莉簪指向夜空，“您抬頭看看？“

眾人仰首，牙仙群正托著昏迷的阿青掠過月輪。他腕間的血襪繃帶散開，露出用膿血寫就的“戌時三刻“。糖畫張的灰鼠突然集體直立，尾巴卷著的贓物拼成個“逃“字。

“造孽...造孽啊...“里正癱坐在門檻上，《青云鎮志》滑入雞糞堆。王寡婦趁機將小蓮塞給林逸，油燈往柴垛一拋：“走水啦！“

火舌竄起的剎那，林逸看見糖畫鐘馗在烈焰中融化，糖漿在地上匯成血雀的模樣。蘇瑤拽著他躍上院墻，身后傳來李寡婦癲狂的大笑：“都得死！戌時三刻...哈哈哈...“

暗巷里彌漫著雄黃酒的氣味。阿青躺在一堆藥渣上抽搐，腕間的“戌時三刻“正滲進皮膚。糖畫張的灰鼠叼來半塊杏仁酥，掰開卻是顆帶血的智齒。

“宗門...“阿青突然睜眼，瞳孔里游動著肉卵的虛影，“他們在用童男童女...“話音未落，秦掌柜的翡翠扳指破空而來，將他太陽穴砸出個血窟窿。

蘇瑤的紅裙在夜風中綻成血蓮。她將智齒按進林逸掌心，齒根突然長出根須，刺破皮膚鉆入血脈：“該醒了，阿逸?！?

劇痛中，林逸看見走馬燈般的畫面：糖畫張缺牙處的蝶影、老周面攤下的抓痕、王寡婦平安符里藏的乳牙...所有線索在智齒的根須中串聯成網。

更鼓啞在第九響。鎮東騰起的幽藍霧氣化作巨手，掌心睜開的血眸正凝視著他們。林逸犬齒發燙，三十二只牙仙破唇而出，在他身后展開熒光的羽翼。

“飛吧?！疤K瑤咬開染血的衣帶，金線茉莉在夜色里舒展成航道，“乘著善良化成的風。“

夜梟的冷笑聲中，第一滴血雨墜落在林逸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