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塊浸了蜜的琥珀，把青云鎮西市裹得黏糊糊的。糖畫張的銅勺在青石板上游走，麥芽糖漿拉出的金絲里裹著血雀翅膀，翅尖還粘著半片杏仁。

“小郎君，這雀兒要點睛不？“老頭缺了門牙的嘴漏著風，拇指在糖稀上一抹，雀眸突然泛出紅光。攤位下鉆出三只灰鼠，圍著糖畫吱吱作揖，尾巴尖還卷著隔壁布莊的絹花。

蘇瑤拎著藥包擠進人群，發間新簪的茉莉壓住血腥氣：“張伯又在用糖引鼠仙？“她指尖輕彈，花瓣落進糖漿的瞬間，灰鼠們突然直立跳起胡旋舞。最胖那只轉暈了頭，“咚“地撞翻裝飴糖的陶罐。

“這叫鼠來寶！“糖畫張笑出豁牙，“上月王掌柜庫房的陳米...“話音未落，布莊老板娘抄著掃把沖來，翡翠耳墜晃得像對驚惶的綠眼：“死老頭！原來是你養的耗子偷我絹花！“

林逸蹲在攤位前憋笑，看老頭被追得滿街跑。玄色衣擺突然擋住視線——張寒腰間玉墜晃著血絲流蘇，靴尖碾碎半塊糖畫。

“啞巴也會笑？“他揪起林逸的衣領，糖漿順著少年脖頸滑進鎖骨。圍觀人群突然靜了，三只灰鼠竄上房梁，尾巴卷著剛偷的胭脂盒。

蘇瑤的茉莉簪閃過寒光：“松手。“

“這么護著廢物？“張寒突然咧嘴，犬齒泛著詭異的青，“難不成你們夜里...“話沒說完，最胖的灰鼠從天而降，尾巴精準掃過他鼻孔。張寒猛打噴嚏，袖中掉出個繡著合歡花的荷包。

人群哄笑炸開。賣炊餅的瘸子吹口哨：“張大少好雅興！“胭脂鋪寡婦撿起荷包：“喲，這不是春月樓的...“

張寒漲紅臉去搶，踩到糖漿摔了個四仰八叉。蘇瑤趁機拽走林逸，指尖拂過他鎖骨黏著的糖稀：“疼嗎？“

“早習慣了。“林逸低頭舔掉手背糖漿，突然愣住——融化的血雀糖畫里裹著半顆乳牙，牙根還粘著血絲。

糖畫張不知何時溜回來，缺牙的豁口閃過熒光：“鎮東李寡婦家的童養媳...“他鬼祟四顧，“今早掉了顆帶血絲的牙。“

屋檐下的血雀忽然齊鳴。林逸耳后鱗粉微微發燙，看見老頭缺牙處有蝶翼狀的虛影。

“牙仙繞著她家屋頂轉了三圈，沒敢落。“糖畫張的獨眼映出血雀紅光，“知道為啥不？“他突然用糖勺敲響陶罐，三只灰鼠竄回攤位，抱著偷來的戰利品排成一列。

最瘦的灰鼠獻上絹花，花瓣里裹著截斷指——已經發黑了。

蘇瑤猛地攥緊藥包，陳皮香氣混著血腥漫開。林逸盯著那截斷指，突然想起面攤老周總在亥時磨刀，案板上有相似的切痕。

“要變天嘍。“糖畫張把斷指塞進陶罐，糖漿澆下去時發出滋滋響。灰鼠們突然炸毛尖叫，抱著偷來的胭脂盒逃進暗巷。

晚風卷著初更的梆子聲掠過屋檐。打更人老黃的燈籠照過糖畫攤，火光在血雀眼睛上跳了跳，那抹紅光突然活了似的，順著糖絲流進青石板縫隙。

“兩位小友，“糖畫張獨眼瞇成縫，“要不要雇我的鼠仙當保鏢？“他搓著手指，“三文錢包夜，附贈驅邪糖畫。“

蘇瑤突然把銅錢拍在案上：“要能尋物的。“

老頭嘿嘿一笑，缺牙處飛出三粒螢火。灰鼠們竄回來時，尾巴纏著根銀簪——正是張寒昨日搶走的那支。

“你早知...“林逸話音未落，最機靈的灰鼠突然立起，前爪拼命比劃。它先指指銀簪，又指指鎮東，最后捂住肚子做嘔吐狀。

糖畫張臉色驟變，抄起陶罐就跑。遠處傳來布莊老板娘的叫罵，混著灰鼠們幸災樂禍的吱吱聲。

“等等！“林逸追出兩步，踩到塊軟綿綿的東西——是那只胖灰鼠偷藏的杏仁酥。他彎腰去撿，發現石板縫里嵌著半顆牙齒，牙根處的血絲正被糖漿吞噬。

蘇瑤突然拽他蹲下。月光掠過糖畫攤，那些凝固的糖稀正在蠕動。血雀翅膀上的杏仁長出獠牙，茉莉花瓣卷成眼球狀，而張寒摔碎的糖畫殘渣，正拼湊成個扭曲的“危“字。

更鼓又響，這次帶著哭腔。林逸耳后的鱗粉突然灼燒，他轉頭看見鎮東騰起幽藍的霧——正是李寡婦家的方向。

糖畫張的破鑼嗓在暗巷飄忽：“戌時莫看天，子時莫舔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