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雨夜,帶刀,不帶傘
- 誰讓他當大俠的!
- 愛吃醋血鴨
- 4051字
- 2025-02-13 08:00:00
嶺南的春天,陰雨綿綿,連著下一兩個月都是常有的事。
夜半將至,正是一天中最黑的時刻。淅淅瀝瀝聲中,院墻里透出一陣放肆大笑。
安奕將臉埋進浸透雨水的衣袖,輕輕抹過,躍出草叢,向院墻逼近。
“凡夜戰者,記三則九字——其一,察天時!”
他心中默念,一身剛換上的皂黑布衣在這月隱星晦的天氣下與周遭近乎融于一體。
哪怕是有著【生生不息】修復過后達到完美狀態的軀體,安奕眼中所見也較為有限,萬物仿佛都被籠罩了一層灰暗的紗。
但,連他都這樣,對于其他人,就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程度了。
“其二,用地利!”
皂履抬起落下,平日里極有可能引起注意的動靜,都被自然掩蓋。
檐下積水聲可掩三步外足音!
很快,他便貼上院墻。
記憶浮上心頭。
院墻不高,其上插有碎陶、竹片,墻內根部埋著竹刺,院里常有兩人巡邏戒備,每過一個時辰換班。
對于林桂縣“桂河會”的分舵這樣一個村級幫派組織而言,這樣的防守措施已算得上縝密。
但,再好的防守措施,沒有認真維護和嚴格遵守,也是枉然。
長期風吹雨打之下早已腐朽的竹片被輕易掰斷,雙手搭上,安奕悄悄探頭,確定周遭無人,輕巧翻過躍下。
細雨將滋生青苔的磚石染得發亮,讓安奕的每步挪動都像是踩在抹了油的刀尖。
昏黃光暈固定在回廊兩點,為院中劃好不變的光影邊界。
巡邏守衛平日便相當怠惰,走都懶得走一下,像這樣的天氣,更不可能離開回廊。
“其三,奪人息!”
安奕潛伏于陰影中耐心等待,恍若一尊雨夜中靜止的石像。
十幾個人,不是十幾只雞,沒那么好解決。要想增添勝算,必須在被發現之前多殺幾個。
檐下積水雖可掩三步外足音,然以自身目前條件,想無聲殺人,必進三步之內。
若無風搖竹影,哨衛困乏之機,極易被發現。
終于,遠處傳來梆子聲。
夜半三更,更夫報時!
“梆!”
已靜止許久的畫面終于流動,安奕踏步向前,腳步極輕且快。皂黑衣物掠過光影交界,細雨攜霧,被卷出一道由高漸低的階梯。
一道寒芒從他腰間迸出,于夜空留影如殘月,精準沒入已困得點頭的守衛頸側,挑起的血珠在空中凝成瑪瑙瓔珞。
“梆!”
廊下那盞紗紙燈籠被安奕帶起的風推著晃了大半圈,竹骨陰影掃過第二個守衛轉動的身軀。
于是被染紅的寒芒再閃,刃口截下一縷昏黃的光,順勢喂進那守衛將將下移的喉結!
“梆!”
守衛的身軀被頂在廊柱上,雙眼里朦朧困意還未來得及消散,痛楚只堪堪升起,便已隨著安奕刀鋒割離而迅速失神,只余從脖頸裂口噴涌而出的血沫。
兩具尸體交疊著跌入陰暗角落,一切異響都被梆聲敲碎在潮濕的夜色中。
三聲梆響,更夫拉長的叫喊遲遲到來。
“平安~無事~”
……
“喝酒,來,喝酒!”
相比起這倒春寒時節,細雨紛紛仍有冷意的戶外,屋內顯得暖意融融。
人逢喜事精神爽,外加富含雜醇的土鍋酒數碗入肚,眾人都是喜笑顏開,滿面紅光。
“奇了怪了,老六老七怎么還不回來?”有人夾起粒炸花生扔進嘴里,吧咂著咕噥。
“他們那性子,還用說?劫了秀才,拿到銀子去縣城瀟灑去了唄。”
另一人笑道,還不忘拍拍馬屁,“多虧咱們老大豪爽,一下發了這么大筆錢!”
“是啊!”
“確實……”
眾人附和著看向屋內坐于主位的老大,只不過大多數人的視線第一時間并未落在老大身上,而是其身前的那柄自拿到后再不離身的雙手劍。
那可是出土時自帶異象,很有可能和傳說中仙家有關的寶物!
財帛已可動人心,何況是這種寶物。面對寶物的還是這些本就沒什么道德、義氣的地痞無賴?
“錢,大家都有。”
老大秦三是個身形魁梧的中年人,臉上戴著單側眼罩,似是瞎了左眼。察覺到眾人視線焦點后,并無怒色。
身為首領,自己手下這群人是什么路數,他心里早已有數。
有利追隨,無利則散。貪財怕死,欺軟躲硬……
他輕敲那柄劍,沉聲道:“這東西,若是真和仙家有關,日后弄明白,有了修行機緣,咱們兄弟,人人有份!”
說到這,秦三嘆口氣,搖搖頭,“若非那安奕私心甚重,一心將此物據為己有,我也不至于殺了他。可惜,沒能在他家找到線索……”
“老大說的是!咱們兄弟同吃同住,情同手足,那小子不愿意分享,分明是沒把咱們當兄弟,該殺!”一手下附和道。
“就是就是……”
“明天再去把他爹的墳給刨了,說不定就藏在里面呢?”
“要我說啊,大不了把和他家有關的全刨一遍……”
……
又是一番飲酒作樂,終于有人憋不住,起身出屋方便。
過了許久。
“老八窩尿怎么還沒回來?”屋內終于有人發現。
“說不定是在那吃上了!”有人道,引得眾人哈哈大笑。
“不會喝醉掉茅坑了吧?”最開始發現的那人去找。
他也沒回來。
“這兩人在弄什么……”
終于,在又去了兩人,卻仍然遲遲未歸之后,一直擔心被手下趁醉收走項上人頭,因而沒怎么沾酒的秦三發現了蹊蹺。
“都別喝了,抄家伙!”
秦三將碗重重放下。
略顯渾濁的酒液晃出,灑在火塘里,“呲呲”升騰起小股帶著灰的酒霧。
秦三右眼環視一圈,面色鐵青。屋里算上他,總共只剩六人!
手下幾人想要去拿起放在一旁的兵器,奈何他們喝得實在太多,不起身時坐在那吹牛逼還好,一起身,頓覺天旋地轉,連路都走不穩當了。
“外面的是誰?藏頭露尾,算什么英雄好漢?”
秦三沒有去管自己那群已幾乎喪失戰斗力的手下,他已持劍站起身來,全神戒備,一邊喊著,目光一邊在屋門與紙窗上來回巡視。
沒有回應。
屋內安靜下來,醉得不行的手下幾人也已意識到情況的嚴重程度。
雨聲淅瀝,風吹葉響,往日再習慣不過的每一絲輕微動靜,此刻都如重鼓擂響在心頭。
這樣不行。
秦三很快意識到不能再這樣僵持下去。
他倒不是意識到敵我雙方的心理壓力完全不對等,而是——再等會,他手下那幾個就要從“站立不穩”發展到“徹底斷片”,完全失去戰斗力了!
“老四!你去開門……老四!”
“好!”
醉酒狀態下人是很難有害怕這一情緒的,老四聞言,過了兩秒,直到秦三又喊了一遍才反應過來,趔趔趄趄地往門口去,一把要將木門拉開。
然而,門扇才將將打開一條縫隙,早已在門外等待許久的刀鋒刺入,穿心貫胸!
安奕抬腳一踹,順勢拔出環首刀,帶起的一串血珠還未落下,便隨著他扔出的那個油紙包在空中被一同拍散。
剎那間,火塘灰裹挾著海椒粉,附于細沙土上,猛烈地充斥在屋內的大片區域!
猝不及防,哀嚎四起。
被穿心的老四被踹了那腳后趔趄著往后退了幾步才倒下,正砸在火塘旁,將置于其上溫熱的酒壺打翻。
酒液灑落,灰霧升騰,失去光源的屋內頓時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但,只是“幾乎”。
屋內仍有光源,那是火塘里殘存的炭火木柴。對于安奕而言,這已足夠!
于是,他揮動手中長刀。
寒光如練,于如紗霧中穿梭,每次翻飛,便帶起哀嚎痛喊,造就身軀落地!
這是一場占據天時地利與人和,近乎一邊倒的夜戰屠殺!
是的,“近乎”。
唯一的意外,伴隨著那鐵器相擊,隨后一方被以碾壓之勢斬斷的刺耳聲音,降臨了。
安奕皺眉后退,扔下手中只剩半截的環首刀,又從地上抓起一把,嚴陣以待。
“仙家,就是厲害啊……”
過堂風刮過,漸而散去的霧氣里,唯一站著的那人放下掩住口鼻的左手,右手持劍,正是秦三。
他的眼罩不知何時已換到右眼,完好無損的左眼此刻正死死盯著安奕,滿是貪婪渴望。
“不僅有此等神兵利器,而且還能讓人死而復生?安奕啊安奕,你可真是給了我好大一個驚喜!”
“你給我的‘驚喜’,也不小。”
安奕并不急著再度上前。
兵器劣勢的問題對他而言不是很大,但猝不及防下被震麻的手掌急需時間緩解。
“沒想到,你一直以來竟然是裝瞎。”
“哈哈哈!人在江湖混,哪能不留底牌?不藏點東西,就等著和他們一樣,變成死人!”秦三哈哈大笑,“還得感謝你,幫我處理了他們。”
他伸劍遙指,聲音壓低,面色兇厲:“這下,只要殺了你,再遠走他鄉,就沒人知道這些事了!”
接著,秦三雙手持劍,向前斬擊。
本就魁梧的身軀在前撲之勢下猶如下山猛虎,而下劈利劍在空中發出利嘯!
這是極勢大力沉的一擊,以這劍之前所展現的鋒利堅硬,就算是一塊生鐵在秦三面前,大概也能輕易斬開。
但安奕不是生鐵,他手里的環首刀才是,面對這樣的劈擊,他沒有后退,而是迎面沖了上去,揮刀!
一刀一劍即將相接,眼看以卵擊石又將發生之時,安奕手腕一抖。
于是環首刀消失了,再出現時,已在劍脊。
如果說秦三劈擊如猛虎下山,那么,安奕的這一抖,便是蜻蜓點水。
這是以碾壓式技巧與速度才能完成的應對,是完全洞察了對手招式之后的“截”!
劈擊被輕而易舉地向一旁偏移,而長刀如鬼魅的刺客那樣再一閃,粘住劍脊,卸力同時順勢上削!
若秦三未能作出應對,這一刀便能削掉他的手掌。
“刺啦!”
刺耳的金屬刮擦所產生的高頻噪音響徹屋內,秦三做出的應對很簡單,他扭轉了劍身,順勢前壓,上削的刀刃在劍鋒面前如朽木般崩壞!
安奕后仰鐵板橋錯過劍鋒,僅剩下的半截刀身橫撩!
兩人不約而同地后退。
一縷青絲在半空飄蕩著落地,那是安奕額前散落方才揚起的頭發。
秦三伸手摸向腹部,被割開的衣物下,血液小股流出,痛意暫未傳來。
“若非兵器相差太多,我已被你開膛破肚。”秦三舔了舔手指上沾染的血液,嘴角咧起獰笑,“你家的劍真好使!”
安奕不語,只是默默地從地上又換了把……沒錯,這幫混混用的全是環首刀,還算省了不少事。
“我看你還能換多少次!”
“不需要了。”安奕搖頭。
“裝神弄鬼!”秦三再度撲上,仍是不講道理的劈擊。
而安奕,他這回只是站在原地,好似放棄掙扎一般,輕飄飄的,揮動手中長刀。
不過一記簡單上撩。
秦三瞳孔急縮。
他忽然感覺,眼前的安奕,好像換了個人。
如果說之前自身是猛虎而安奕是蜻蜓,好像一巴掌就能輕易拍死,那么現在的安奕,便是——龍!
潛龍在淵,以雷奔九霄。
那普普通通的環首刀好像變長了,一股若隱若無的無形之氣浮現,灰霧翻騰間,刀出如龍,勢若奔雷!
秦三想逃,但他已來不及改變自己全力一擊之下的慣性,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看著那刀氣劃過劍鋒,一分為二,再蕩過他身!
屋內終于安靜下來。
秦三跪倒在地,怔怔地看著安奕。
“你,為什么不早用?”
“人在江湖混,”
安奕撿起跌落在地的那柄仍在嗡鳴,但毫發無損的雙手劍,感受著體內之前充盈經脈的【氣】消散,緩緩轉身。
“哪能不留底牌?”
跪于地面的軀體浮現兩根血線,分為三段,漸而滑落。
雨夜已深,霜霧漸起中,水墨文字憑空勾勒。
【除暴安良,報仇雪恨。你行事符合[義],激活詞條——[練筋]】
【品質:下品】
【釋義:筋骨強韌,外顯于形——筋如金絲,骨節通靈】
【制約: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