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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渦旋

  • 迷狂
  • 半麻
  • 2655字
  • 2025-03-04 12:00:00

有時兜兜會覺得,暑假的芒街像個潮濕的垃圾堆。

這感覺來自于夏日蒸騰的熱霧,后背汗液的黏糊;蚊群盤旋在人們的頭頂,成了某種模糊的皇冠。

就算剛過午后,車道上卻滿是擁堵;挪行的車流發出由喇叭和馬達組成的咆哮,吵鬧不堪:芒街緩慢的城建速度,還跟不上這些年來的變化。

不過這并不是蹲在報刊亭前的兜兜,所關心的話題--每個月的十五號,都是他最期待的日子:

“最新一期到啦!”

兜兜按下被磨去漆面的矩形按鍵、往投幣口里塞進三個五角硬幣;抓住把手,猛地向上掀開自助報刊亭那烤箱似的蓋子:

整疊1996年8月的《超心理探索》摞成方塊,冒著油墨夾雜鐵銹的味道。

他挑挑揀揀、最后還是拿起了放在最上面的那期。

一掀開雜志,便冒起滴滴哩哩的音樂聲。

封底銅版紙的中間裁出空洞,嵌著薄薄的卡式磁帶。只要把增刊翻開,就會按照章節順序、為讀者播放烘托閱讀氣氛的小調。不過容量有限,16位音樂的制作也粗糙;在封底印著歌曲--是謝爾蓋·庫茲涅佐夫的《灰色之夜》。

芒街市最近有不少蘇聯歌手和樂隊來巡演,《超心理探索》也跟上了潮流。但只有一小段旋律來回重復;兜兜聽著煩了,就順手把磁帶起出來、塞進褲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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兜兜小心翼翼地把黏在一處的雜志頁搓開--可脆弱的紙張,仍舊有一角在他的指腹間碎開了;他心疼得齜牙咧嘴、猶豫要不要偷偷重新換一本,又趕忙看了下去:

這個月的《超心理探索》,內容仍舊和往期大同小異;其中的絕大部分,都是些捕風捉影的小故事加上模糊不清、印刷粗劣的快照:

比如從天而降,寄宿在小孩體內又破殼而出的[外太空殺人大頭怪]啦;穿著全套手工兵器,狩獵夜歸人的[蘇里南全金屬蛞蝓]啦;還有以電子信息介質為食、卻喜歡閱讀人類內里五臟六腑紋理的[昴宿星團螳螂]啦...

兜兜買《超心理探索》已經有幾年了--之前的主要內容,大多是講述來自世界各地,不明不白的傳說異聞。

但這幾年里,反倒多出不少芒街本地、或者交趾自治州其他城市的奇談怪論:數不勝數,每年都有全新的花樣--

學校里的老師,有次在沒收了的兜兜的雜志、又莫名其妙地冒著汗還給他之后說:

“《超心理探索》的編輯部就在芒街;他們只是通過傳媒內容的影響力,增加些我們城市的旅游文化吸引力而已。”

兜兜倒不這么想--因為其中也有真貨嘛。雖然不是什么他喜歡的就是了。

他照例翻過一則關于在煤氣爆炸里父母雙雙身亡、獨子卻毫發無傷的逸聞:標題是《金剛不壞》--這個故事兜兜看得都有些煩了。

不知怎地,三年來《超心理探索》總是把他的事翻出來填充版面。在芒街市莫名增多的、難以解釋的微妙現象中;兜兜的這項“事跡”實在是太土了:

老土到甚至影響了他每次翻開雜志的心情,唯一有些安慰的是《超心理探索》登載的信息也有限、沒有把他的名字也一同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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兜兜從書包前袋里抽出筆記本、水筆和滿是折痕的芒街市地圖,靠坐在自助報刊亭旁:

“新的...新的...誒,還是老幾樣嘛。”

雖說芒街市最近在《超心理探索》中很是時髦,但能被雜志翻來覆去報道的怪物/神秘現象/離奇故事還是那幾個:沒有什么能讓兜兜記錄下來的新東西。

他在家里的一面空墻釘了大掛板,貼著芒街市地圖;在每個相應地點上用大頭針釘著《超心理探索》上剪下的報道。

這是兜兜從《火線》跟《X檔案》上學來的,其實并沒有派上多少用場:只不過讓他多了些打發暑期時間的手段。

等到雜志翻到尾頁,兜兜打著哈欠搖了搖頭、站起身來--今晚還是只能去老地方蹲點了。

尋找芒街市里出現的怪物--真家伙,起碼得自己親眼看見:這是他的暑假計劃;只不過如今夏日已然接近尾聲、卻仍舊還沒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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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兜兜走進天湖小區,走過已經沒了花草的綠化帶和空蕩蕩的停車位,再打開遍布蛛網的電梯拉門時,沒有碰到任何一位鄰居--除開在門口昏睡的保安:滿臉溝壑的老頭每天都穿著那件腋下滿是汗漬的藍襯衫,躺在門衛室里打鼾。

一切一如往常,就如兜兜一向的快樂:但這股好心情很快就被染上霾色。

因為電梯里有什么東西不一樣。

...

兜兜吸了吸鼻子:

很重,甚至有些嗆鼻的煙味;地上散落著兩個濾嘴被咬得散開的煙屁股。雖然煙氣早就散去,電梯間里也不再霧蒙蒙的...但一切都顯而易見。

有人在電梯里抽煙,甚至還抽了不止一根--

潮紅從胸膛開始向上漫起、沿著脖頸一路涌上兜兜的兩頰;像是在他干凈白皙的皮膚上,鋪起一層淡淡的朱砂。清秀細致的五官則忽地扭曲蜷起,向著面孔中央靠攏:直到虬成一團駭人的、幾乎像是渦旋的東西。

兜兜很生氣。

砰!

他一手抓進電梯的墻壁里。

怒火在他僨張凸起的血管里流淌,能看見皮下小蛇似的青筋:

【怎么會有人在電梯里抽煙?到底是誰在電梯里抽煙?這種人太壞了,壞透了--】

嘎,嘎嘎...

用來遮掩電梯破洞的鐵皮在他五指間號叫、扭轉;直到變得像半干的抹布般卷成一團。

---

等到兜兜終于拉開電梯的鐵閘拉門,忿怒已經從他身上消失:只是電梯內里原本還算光滑的金屬四壁不知怎地變得凹凸不平、滿是突起--仿佛一個被狠命揉起的紙團重新展開、撫平,但留下的痕跡卻再也褪不去了。

他用腳抵住不住開合的電梯門,用手掌和買到的雜志扇風--直到電梯里僅剩下霉味和銹氣,變得跟往常一樣;才心滿意足地離開。

...

兜兜住在402,整個樓道中唯一門旁還貼著春聯的那間房;兜兜轉動鑰匙,回到獨自居住的家。

乍一眼望去,屋里就像是頭得了皮膚病的斑點狗--

墻壁、地面、家具乃至天花板,都貼滿了寫著各種長短句的A4紙。它們密密麻麻,重重疊疊,把房間淹成一片灰白;上面是兜兜稚嫩又粗糙的字跡:

[要做一個好孩子。孩子是幼年的人類,好孩子=好人。](后面用小字加上了一句[所以要做好人,首先得是一個“人”]。)

[怎么才能算是人類呢?](碩大的,用水性筆畫得濃濃黑黑的問號。)

[做了壞事就不是好人。](這段被劃去,換成了[打壞人的就是好孩子]。)

[如果不像不是人的東西,那就像是一個人了。](這句拗口的話旁邊,釘了一本1996年4月的《怪物驚奇》特刊:封面上的昴宿星團螳螂,被兜兜涂抹了大大的叉。)

...

有些稿紙的邊沿泛了黃、有些浸了水又晾干,變得蜷曲:它們似乎是在好幾年間里,斷斷續續寫下的。

兜兜又從書包里翻出用來打印的作業本,沿著分割線撕下。他拿出水筆,在上頭寫上幾個大字、又狠狠地戳出一個個感嘆號:

[抓到在電梯里抽煙的家伙?。。。。

他輕巧地躍起,用圖釘把大大的標語、釘到頭頂上方--頭發蹭到了三米多高的天花板。

“唔?!?

兜兜歪著腦袋琢磨了下,又撕下一張作業紙。這次他稍稍平緩了些、只是收斂地用墨色涂出幾個大字:[不要在電梯里抽煙。]他拿著圓珠筆戳戳腦袋,最后還是在這句話前補了個“請”字。

他走出家里、再次拉開電梯閘門,把作業紙抵住電梯間里的不銹鋼墻面--

乒!乒!乒!

兜兜盡量輕柔地拍打,直到墻面聽話地凹陷下去、像個裱畫的裱框般把作業紙嵌在其中;他才滿意地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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