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桑指了指地上圖案,問燕橫:“可知這是什么?”
燕橫正為木桑露出這一手精湛內力吃驚,聞言回道:“二四為肩,六八為足,左三右七,戴九履一,五居中心,形如玄龜,道長擺出的是九宮圖。”
木桑指了指腳邊兩枚棋子的位置,問燕橫:“從這里到那里,你走過去,需得幾步?”
燕橫估摸著兩枚棋子間的距離,“差不多要五步?!?
木桑嘿嘿一笑,搖頭道:“我說只要兩步,看好了?!?
說罷,他抬腳走出,不疾不徐,但出腳方位極是怪異,僅走了兩步,便落在第二個棋子的位置。
“老猴兒拳劍雙絕,但這腳下功夫么,可就差了老道士一截。今日你勝了老道一局棋,我就傳你一式步法。”
燕橫腦海中仔細回憶方才他踏步的角度,試圖還原木桑剛才的步法。
木桑嘿嘿一笑,似是笑他不自量力。
前朝之時,有高人自易經之中悟出一套玄妙步法。
鐵劍門這九宮步法就脫胎于這門步法,雖不及那凌波微步,但想要悟透,也非一日之功。
木桑不再理會,自顧自坐回亭中,拿起飛云譜看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等他從棋譜中回過神來,抬頭就見燕橫依然蹲在那四十五顆棋子前。
木桑暗自搖頭,他這步法看似簡單,卻以九宮圖之義為基,窮天、地、人三才之變。
方才他也是聽聞燕橫是穆人清的徒弟,一時興起才起了顯擺的心思。
但燕橫年幼,跟隨穆人清學武不過三年,根基尚淺,豈能悟透這九宮關竅。
木桑正準備上前,卻陡然瞪大雙眼。
就見燕橫起身,試探性的朝著前方踏出一步,出腳角度怪異。
五步的距離,偏偏三步就走到了。
燕橫皺眉,思索片刻,再次抬腳,這一次,五步的距離,只是踏出兩步,就走了過去。
摸索對了關竅,燕橫臉上露出歡喜之色,越走越是熟練。
車到山前必有路,哪怕山前拆車賣轱轆。
木桑雖只傳授了一式步法,卻無疑給他開辟出一種新的輕功思路。
結合穆人清傳授的華山輕功,燕橫腦海中瞬間冒出好幾種將這九宮步法融入華山身法的思路。
穆人清長于拳法劍法,輕身功法和木桑比起來,確實差了一籌。
不過他劍法高超,內力深厚,生平對敵少有敵手,輕功差些也不影響。
對于燕橫來說,這一式步法卻可縮短方寸之間距離,對敵輾轉騰羅之間,大有可為。
木桑也沒料到燕橫悟性如此之高,僅僅看了他一次步法,竟然真的領會出精髓,甚至舉一反三。
次日下棋,燕橫再次贏了一局,木桑又傳了一式。
燕橫練的很刻苦。
成年人的生活,除了容易窮,容易胖,其他都不容易。
幾日下來,在木桑這位輕功卓絕的大高手調教下,燕橫輕身功法大有長進。
燕鐵山更是恨不得將木桑當做菩薩般供起來,長久留在鏢局之中。
這日陪木桑下完棋后,木桑獨自在那里復盤得失,燕橫琢磨著九宮步法,走到鏢局門口,卻見到楊鵬舉和祖大智一臉晦氣從鏢局門外溜了進來。
抬頭見到燕橫,眉開眼笑靠近過來。
“少鏢頭,今日怎么沒陪那位道長下棋?”
鏢局中來了位大高手的消息,早就在府里傳遍了,二人雖未見過木桑出手,卻十分認可燕鐵山的眼光。
開鏢局的,講究個三分保平安,帶三分笑,讓三分理,飲三分酒。
走江湖賣藝的都知道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
你很會打嗎?會打有個屁用。
出來混,要有勢力,要有背景。
但凡敢開鏢局的,都是八面玲瓏,自有一套行事哲學。
廣交朋友,結交官府,先禮后兵,除非遇見那種愣頭青,動刀子是最后的手段。
但這最后的手段,偏偏又緊要的很,關乎你能不能吃鏢局這碗飯。
所以,鏢局結交的朋友越多,高手越多,鏢局才能夠長長久久,安安穩穩的開下去。
“道長在看棋譜,”燕橫回了句,又好奇問二人剛才為何一臉晦氣。
“別提了,”祖大智撇撇嘴,“剛才我和老楊準備出去喝兩杯,誰知道如今這城中戒嚴,別提多亂了。怕給鏢局招事,干脆就回來了?!?
燕橫側耳聽了聽外面的動靜,“是那幫錦衣衛?”
旁人以為錦衣衛鬧出這般動靜,是為了抓鐵猴子,燕橫猜測,錦衣衛多半還是在搜捕張柬白的下落。
楊鵬舉啐了口唾沫,“不光是錦衣衛,還有鐵刀會那幫狗日的。如今投靠了錦衣衛,攪的城中雞犬不寧。”
鐵刀會是華陰府這兩年興起的幫派勢力,勾結官府,控制著華陰府地下世界不少灰色產業。
靠著養的一幫亡命之徒,鐵刀會在華陰橫行無忌,甚至將算盤打到武會鏢局頭上。
當時雙方從拳腳之爭,直接上升到了拼刀拼槍的程度,各有傷亡。
在武會鏢局這里碰了壁之后,鐵刀會才有所收斂,行事作風低調下來。
安劍清抓捕張柬白失敗,考慮到人生地不熟,索性直接招攬華陰的地頭蛇,來搜尋張柬白的下落。
鐵刀會嗅覺靈敏,第一時間選擇投靠。
在楊鵬舉口中,鐵刀會借助錦衣衛的名頭,這幾日間在城中橫行無忌。
不少富戶商家被他們假借搜捕欽犯之名,抓進牢獄,家破人亡。
在楊鵬舉看來,這些小人做派,無恥到了極點。
“對了,少鏢頭,你猜我和老楊,剛才在街上還看到什么人了?”祖大智突然神神秘秘湊上前。
燕橫有些嫌棄地將他腦袋往后推了推,“說話就說話,你抵著老子干啥。”
祖大智搓了搓手掌,嘿嘿一笑:“這不是激動么,剛才我們看到街上,一大幫子太監,招搖過市。你說這年頭,太監都能人五人六騎馬過市了,稀奇不稀奇?”
“華陰哪來的太監?”燕橫好奇。
萬歷朝后,明廷取消礦監稅使后,地方提督宦官紛紛取締,民間甚少有大批宦官出現的時候。
祖大智跟著燕鐵山走南闖北,眼力不俗:“為首的大太監,褐衫和直身一看就不是普通成色。我聽到他們說話,是京師那邊的口音?!?
燕橫心中一動:“看清楚去什么方向了嗎?”
祖大智想了想:“好像是府衙的方向,先是錦衣衛,又是東廠太監。少鏢頭我看你這段時間還是別去倚紅院了,萬一撞見這群死太監,那太晦氣了?!?
燕橫罵道:“放屁,你見過太監逛青樓的?!?
楊鵬舉在旁邊嘎嘎直樂。
等到了晚上,懷疑這幫太監也是來找張柬白的,燕橫來到秘密據點,換上鐵猴子裝束,準備前往知府衙門一探究竟。
他如今輕身功法大進,自信只要不落入包圍,就算被發現,還是可以跑掉的。
城中宵禁,寂靜無聲。
燕橫鬼魅般朝著知府衙門方向摸去,卻在路過西門大街時,無意中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從某間商鋪閃了出來。
借著頭頂明亮的月光,燕橫認出,是張柬白那名年輕的手下,高迎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