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克拉克森對于可能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的兇殺案并不像他在拉爾他們面前表現(xiàn)得那樣，完全不當(dāng)回事。

雖然他面上依然像個沒事人一樣和珍妮女士卿卿我我，但是拉爾注意到他的目光總是不住打量身邊來來往往的乘客。這和他昨天完全不把周邊人物放在眼里的態(tài)度相比，簡直是判若兩人。

無論吃飯還是飲水，都會讓珍妮先吃一口，然后自己再吃。這在旁人，包括當(dāng)事人眼里，應(yīng)當(dāng)是親昵的表現(xiàn)，將這一切完整納入腦海的科倫多半已經(jīng)妒火中燒。

要是珍妮女士知道自己被當(dāng)成人肉驗毒器，不知道會作何感想。一想到那有趣的畫面，拉爾覺得苦澀的咖啡也變得甜蜜了……也可能是剛才一不注意糖加多了。

午餐和晚餐之外的時間，克拉克森都把自己鎖在房間里。顯然他也不信任珍妮，把她當(dāng)成了兇手的可能人選。于是莫名其妙遭到冷遇的珍妮女士只能站在克拉克森房間門前，對著擰不動的門把手生著悶氣。

好在還有planB，蟄伏已久的科倫及時沖上來補位。所以說木訥的人在自己在意的領(lǐng)域也會爆發(fā)出驚人的天分，及時獻上的殷勤稍微舒緩了珍妮女士的郁悶。如果克拉克森繼續(xù)不理睬她，那么科倫的敏銳的嗅覺為自己成功搏得了萬分之一的希望，要是他能繼續(xù)發(fā)揮自己敏銳的嗅覺，從深山老林當(dāng)中挖掘出一個奄奄一息的遠房親戚，繼承一大筆遺產(chǎn)，想來就能輕而易舉地補上剩下的萬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

相較于艾倫對可能發(fā)生的殺人事件的興奮，拉爾則表現(xiàn)得相當(dāng)平靜。在他眼里，說到底也不過就是死個人，他當(dāng)勇者見過的死人能填滿一節(jié)車廂，而且要死的還是一個劣跡斑斑的淫賊。

出于正義感守在克拉克森房間里，且不說別人樂不樂意，拉爾也不愿意這么做。拉爾并沒有拯救世界的覺悟，自然也沒有什么讓每個人都幸福的抱負(fù)——在他眼里不是所有人都配得上幸福生活的。當(dāng)初他因為想要守護某些事物而選擇成為勇者，這里的某些事物自然不包括那些丑惡的家伙。

艾倫興沖沖推門而入地時候，拉爾正躺在床上看列車給每個房間都發(fā)的旅行雜志。

“你是不是不知道在人類社會里隨意闖進別人的房間是不禮貌的，”拉爾放下雜志，坐起身，“門鎖就是為你這種家伙設(shè)置的?！?

“又沒看到什么不該看的東西，這么兇做什么嘛。”艾倫小聲嘀咕。

“你要是看到什么不該看的東西，我早就把你殺人拋尸了。對了，還要和克拉克森的尸體疊放在一起?！?

“真是變態(tài)?！卑瑐愐荒樝訔墶?

很快他又恢復(fù)興奮地狀態(tài)，跑到床邊，一把拉開窗簾。

白色，無邊的白色從窗戶闖入拉爾的眼簾。

他站起身，走到床邊。層層疊疊的雪松從車道旁連綿到遠山的盡頭，純白的積雪散落在林間樹頭，反射著晶瑩的光芒。雖然不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場景了，但是拉爾心神激蕩的感覺一如第一次一樣。

“歡迎來到雪國?！卑瑐愒谂赃叢皇r機地送上了他早就準(zhǔn)備好的臺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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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來到諾斯卡皮托看到茫茫的白雪都會覺得賞心悅目，心里有什么創(chuàng)傷都被治愈了大半?！比退沟侔渤橥曜詈笠豢?，將雪茄扔在地上，踩熄。

“如果能一直住在這么美的地方該多好啊。”被凍得滿臉通紅的艾倫呵出一口氣，想要溫暖自己快要凍僵的雙手，“你說對吧，拉爾。”

拉爾看著月臺外的白雪，沒有立刻回答他。

此刻正值晚餐過后，列車在這個站臺?？堪雮€小時，八點準(zhǔn)時出發(fā)。所以閑來無事的乘客們都走下車廂，平時不怎么能見到的白色天地對那些南方來的乘客具有相當(dāng)大的吸引力。即便對雪沒什么興趣，出來透透氣，抽根煙也總比悶在車上要好。

當(dāng)然也不是所有人都來到月臺上面休憩了，像克拉克森，他在晚飯之后就回到了房間，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珍妮上前搭話他也不理不睬。羞惱的珍妮也賭氣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于是癡心的科倫也守護著他的女神，沒有來到月臺上。

“你也就是現(xiàn)在覺得有意思，真叫你住在這里一年半載，你這性格肯定受不了?！毕噍^于艾倫，塞巴斯蒂安對寒冷的抗性要高得多，“這邊人少，交通也不方便?！?

“我沒你說得那么不堪……阿嚏——”想要逞強的艾倫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自己的噴嚏戳穿了。

“哈哈，”塞巴斯蒂安毫不掩飾自己對艾倫的嘲笑，他轉(zhuǎn)頭看向車廂，此刻短程的車廂已經(jīng)被卸下，列車的身材相較于他們登上時較小不少，“今天晚上應(yīng)該會下雪，明天一早就能看到貨真價實的‘銀色幻象’了。”

塞巴斯蒂安回到車廂去上廁所，拉爾看艾倫都快縮成一團了，于是好意說道：“你要不還是回車上吧，凍感冒了可有你好受的?！?

艾倫翕動通紅的鼻子，倔強地不肯回車廂上。

拉爾順著他的目光看見不遠處伊米莉婭正在和另一位叫卡羅爾的女士聊天。

“你在車上透過窗戶不是一樣能看到人家嗎？干嘛在下面受這個罪。”

艾倫白了他一眼，“那我不成變態(tài)偷窺狂了嗎？”

“你現(xiàn)在干的事情也沒比這好到哪兒去。”拉爾可不會給這家伙留面子，“你要真喜歡人家就走過去和別人聊天唄，一直偷偷看著算什么事。”

“你不會懂的?！彪m然艾倫一副過來人的樣子在那兒故作深沉，但拉爾懷疑他根本就沒談過戀愛，“不說她了。你知道雪地之城的傳說嗎？”

“雪地之城？你說這里嗎？”

“看來你是不知道了。”艾倫索性蹲下，拉扯拉爾的衣擺讓他和自己并排蹲著，“你知道現(xiàn)在明明是夏天，但是這里卻白雪茫茫的，這是為什么嗎？”

“黑潮在努爾海峽分成兩支，一支北行……”

“停——你這說的都是什么啊……”

艾倫的表現(xiàn)反而把拉爾弄得不自信了，“地理書上就是這么說的，我背錯了？”

“哪兒跟哪兒啊，”艾倫對拉爾的遲鈍很不滿意，“傳說十年戰(zhàn)爭還沒結(jié)束的時候，也就是萊茵帝國分裂之前，一位強大的魔法師來到這里隱居，但是他的仇家找到了這里，兩個人打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最終那位強大的魔法師使用冰系魔法將敵人封印，這片土地最后也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不同于艾倫兩眼冒著精光，一臉神往，拉爾聽到一半嘴角就忍不住開始抽動，一直忍到艾倫說完，他才開始吐槽：

“槽點有點多啊。能覆蓋方圓幾千里的魔法真的能封印敵人嗎？再說了一個魔法能改變一個地區(qū)氣候幾千年，你用‘強大’來形容人家真的不是在侮辱他嗎？這個故事這么粗糙而且爛俗，你是在哪本三流三流小說還是哪本地攤雜志上面看到的？”

艾倫沒有覺醒魔力波動，可能不知道自己的描述有多離譜。在拉爾眼里，能做到這種事情的魔法師簡直就是神明，目前對于魔力等級通用的七階劃分，雖然拉爾還沒見過最高等級“天”級的魔法師，但是拉爾對于他們能否改變一個地區(qū)氣候，哪怕只是一瞬間，這種事情都是抱有相當(dāng)大的懷疑的。

“不要在意那些細(xì)節(jié)。我繼續(xù)說了，據(jù)說他在這片雪原的某個地方，建立了一座城市，用于收納他的魔法遺產(chǎn)，能夠找到并進入這座城市的人，能繼承他的力量，成為偉大的魔法師。”

“你不會把這種沒根據(jù)的傳說當(dāng)真吧？好歹是個星象學(xué)家，居然相信這種迷信，科學(xué)家的思想建設(shè)刻不容緩啊?！?

艾倫揚起通紅的臉，不服氣地反駁道：“這個世界上既然有魔力這么神奇的東西存在，雪地之城的傳說是真的也不足為奇。”

“魔力只不過是一種特殊的能量形式……”

“再說了，星象學(xué)家又怎么樣了，世界上還有比天體運行軌跡更不可思議的東西嗎？沿著毫無道理的固定路線在天空當(dāng)中周而復(fù)始地運行。如果不是親眼看見天空中那些閃爍的星體，我也不會相信世界上有類似神明的存在?！?

在一百多年以前，劉易斯第一次提出魔力其實是某種特定形式能量的時候，包括他科學(xué)界同行在內(nèi)的各族人士都對他施以冷眼或譏笑。然而在今天，雖然大部分地區(qū)都還保存著教堂，但是因魔力本質(zhì)討論而催生的無神論已經(jīng)不算是什么新奇或是會讓人產(chǎn)生恐懼的東西了。甚至在受過高等教育的年輕人當(dāng)中，會像艾倫一樣認(rèn)為神明可能是存在的才是絕對的少數(shù)。

“你相信那地方存在總得有證據(jù)吧？”拉爾覺得和這個游俠小說入迷的家伙簡直聊不下去。

“當(dāng)然有了?！卑瑐悘耐馓變?nèi)袋里抽出一張紙遞給拉爾，“這可是前往雪地之城的地圖。”

拉爾接過一看，差點沒被雷暈，上面一共就畫了幾個圈圈，用幾條歪歪扭扭的線連接起來。圈圈里面是拉爾聽都沒聽說過的地名，不知道是哪個平行宇宙的地點。村口大爺指路可能都比這地圖管用。

“這么珍貴的地圖，你留著吧，以后萬一用得上呢。”

拉爾把地圖塞給艾倫，他卻不肯接，“這張地圖上面的內(nèi)容我都記得一清二楚。還是送給你吧?！?

可不是嗎，一共也沒幾個字，記不住多半是得了老年癡呆，拉爾心里默默吐槽道。

列車員的呼喊當(dāng)中，兩人結(jié)束了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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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死皮賴臉躺在床上的艾倫，拉爾長吸一口氣，“混蛋啊，你明明有自己的房間，非要跑到我這里做什么?！?

“我害怕?！卑瑐愓麄€人縮進被子里，裝出瑟瑟發(fā)抖的樣子。

拉爾實在想把他連人帶床被一起扔出去，但是這招已經(jīng)不管用了，只要自己一上前去，艾倫就會開始大喊大叫。拉爾可不想一車的乘客都用奇怪的目光看著自己，于是只能被迫接受自己不再能獨享這個房間的事實。

這一夜拉爾睡得相當(dāng)安穩(wěn)，一直到第二天，被人粗暴地晃醒，睜開眼，發(fā)現(xiàn)是艾倫。

“怎么了？”

他揉揉眼睛，看見列車長站在門口，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樣垂頭喪氣。

“克拉克森被人殺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