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拉杜爾不愧是鐵葉高原上的一顆明珠，作為昔日瓦萊王國久負盛名的貿(mào)易商業(yè)中心，這里在成為一個獨立的城邦之后繁華依舊，每當白晝來臨，城里的學(xué)士們就會參照日晷或者水鐘，分毫不差的在天光放亮的一刻后敲響霍拉杜爾主城南大門城樓上那口巨大無比的銅鐘，隨后四座城門會同時大開，迎接絡(luò)繹不絕的商賈們和往來的旅者，沿街商鋪和流動小販的吆喝聲不絕于耳，霍拉杜爾幾乎日日熱鬧非凡。

城門當值的士兵是個苦累的差事，每天要不厭其煩的查驗來往過客的身份和貨物，還得防備著某些不守規(guī)矩的突然鬧事，不過來到這座城市的人們也大多不會輕易鬧騰，畢竟霍拉杜爾的防務(wù)做的十分到位，每名士兵都是全副武裝，不僅如此，各個城門內(nèi)還有駐扎一隊人馬以應(yīng)對各種情況，因此，在霍拉杜爾這么多年的歷史上，只有寥寥幾次的突發(fā)事件，進城的人們都規(guī)規(guī)矩矩的。

但是今天晨鐘的第七聲余韻還在霍拉杜爾城間回蕩時，原本秩序井然的進城隊伍突然騷動起來，一隊黑衣騎手們不管不顧地沖開人群，直撞向城門，“停下！接受查驗！”守衛(wèi)們高聲呼喝，手中的長矛已經(jīng)對準了這隊騎手。

“閣下，我們是杜柏爾城的斥候，奉了領(lǐng)主大人之命求見你們的城主！”

“報上姓名！”

“我是杜柏爾城的尼爾·塞夫洛爾，身后都是我的弟兄們。”尼爾遲疑了一下，繼續(xù)說道，“而且還有幾個你的弟兄。”

守城的士卒面面相覷，尼爾側(cè)身讓開，那些守衛(wèi)這才看到，一些穿著霍拉杜爾徽記的傷兵像破布娃娃般橫陳在馬背上。

“那么，杜柏爾城領(lǐng)主可有文書或其他信物？證明你們的身份！”守衛(wèi)持著矛繼續(xù)說道。

“我們領(lǐng)主托我們帶來了文書。”尼爾從懷里掏出裝著文書的圓筒匣子，“請看封口烤漆便可知。”

守衛(wèi)接過匣子，看了一眼紅色的封口烤漆，上面印著杜柏爾城主的印信，確認之后說道，“請你們稍候，我去通報指揮官。”

少頃，在城門守衛(wèi)的引導(dǎo)下，尼爾一行總算進了城，片刻之后，他看到了霍拉杜爾城的市政大廳，與杜柏爾城一樣，這座大廳兼具著教堂和議政廳的功能，但是修建的更為豪華，全部是由白色大理石修砌而成，大門門楣上依舊鐫刻著創(chuàng)世至高神三重荊棘圓環(huán)的符號，它的兩側(cè)是九位神祗的浮雕。

“喂，你是叫尼爾吧？我們的人到底是怎么受的傷？”引導(dǎo)尼爾的守衛(wèi)是個叫威爾·伯利克的年輕小伙子，他面色黝黑，體格精瘦。

尼爾說道：“他們似乎是在試圖狩獵一只巨大的黑熊，結(jié)果遭到了出乎意料的打擊。”說著他回頭看了看此刻還昏迷在馬背上的哈里森，依舊沒有要清醒的跡象，另一匹馬背上的格魯曼已經(jīng)氣若游絲。

“可憐的格魯曼.....就為了城主的口腹之欲......不知道能不能挺過去，居然傷的這么嚴重。”威爾在胸口連點三下，勾勒了一個象征提利爾斯的倒三角圣徽，期望這位正義之神幫助這群可憐的受傷士卒渡過難關(guān)。

“口腹之欲？”尼爾愕然想到，哈里森當時短暫清醒了一次，要求他們斬斷一只熊掌帶回去，起初尼爾以為是要留作紀念，沒想到是城主要吃這玩意兒，“城主的口腹之欲，值六條人命？”

威爾趕緊顧左右而言其他：“前面就是市政廳了，請你們自行進入，有杜柏爾領(lǐng)主大人的文書，門口不會攔你的。”威爾說道，“我得趕緊把這些弟兄送到大學(xué)士那里救治，恕不遠送。”

尼爾有些疑惑，但還是點了點頭道：“多謝。”隨即看著威爾把受傷的士卒們運上從不遠處趕來的馬車上，急急地趕向?qū)W士府邸。

“這些領(lǐng)主，不知道每天都在想些什么，為了一只熊掌就要讓手下人去送命”副手查理·貝爾曼搖頭冷笑道，“我們的領(lǐng)主此刻也還不知道躲在哪里，這個怯戰(zhàn)的王八蛋，倒要我們豁出命趕到這里給他求援。克瑞斯大人確實說的沒錯，這些領(lǐng)主貴族老爺確實該死。”

“現(xiàn)在不是抱怨的時候，當務(wù)之急是趕緊求援，無論成功與否我們都要在后天太陽升起之前趕回去，畢竟城里那些市民是無辜的——他們也在等著我們的消息。”尼爾皺了皺眉頭，有些嚴肅的說道。

“是。”

“你們等著我，前面正好有座驛站，查理你帶著他們先去休息一下，記得把馬匹喂了。”尼爾轉(zhuǎn)身待走，又回頭叮囑道：“記住，不許喝酒，說不準今天就得出發(fā)。”

查理笑了笑，夸張地說道：“遵命，指揮官！”

尼爾走進議政廳的時候，霍拉杜爾的領(lǐng)主法爾·莫里森半躺在用黑色花崗巖打造的領(lǐng)主寶座上，上面鋪著厚厚的一層皮草，正半瞇著眼聽取著財政官的昨日出入帳的匯報，手里同時把玩著幾枚瓦萊金幣——這些金幣曾今是鐵葉高原上的通用貨幣，上面印著瓦萊王國的第一任國王奧薩克一世的頭像，如今這些金幣在王國灰飛煙滅之后成為了城邦貴族們的收藏品，如今各個城邦之間所流通的克拉爾金幣是不帶任何裝飾的5克重金幣。

一位秘書打扮的官員接待了尼爾，問清來由后，稟報了莫里森，他示意尼爾上前。尼爾趕忙快步走到這位領(lǐng)主身前，恭敬說道：“莫里森大人，北方突現(xiàn)戰(zhàn)事，杜柏爾城危在旦夕之間，那些暴民即刻就會南下！這是里爾頓大人的文書。”

莫里森一下睜開了眼睛，迅速坐直了身子，身旁的兩位官員也面露驚訝，他說道：“呈上來。”

尼爾上前遞交文書，莫里森粗魯?shù)匾话褤屵^，急急地拆開信匣，打開文書快速地看了起來，臉色愈發(fā)陰郁，眉頭緊鎖，但是不多時便松了開來，把文書遞給身邊的秘書，不急不慢地說道：“里爾頓人在何處？”

尼爾有些茫然，莫里森輕笑一聲，挪了挪肥胖的身子，換了姿勢重新半躺下去，說道：“這個膽小的混蛋怕是已經(jīng)逃走了罷？”他打了個響指，旁邊的財務(wù)官心領(lǐng)神會，點頭示意后就走出了這間議事廳。

尼爾說道：“里爾頓大人應(yīng)還在城內(nèi)，我們這次前來求援就是奉了他的命令。”

“呵！怕是達羅威爾的命令吧？”莫里森鄙夷地說道，“從前通信向來是他那個什么該死的親信傳令官來，今天卻派了一隊本該在戰(zhàn)場上的斥候們，那些親信肯定是隨他逃走了。此時此刻也只有達羅威爾這個忠誠的蠢貨會想盡辦法來拯救你們的杜柏爾城”

尼爾呆了一下，他常年在行伍之間習(xí)慣了服從，竟一時沒想到這一層，不禁一下有些懵了。

這時，莫里森身后的一扇小門打開了，一個廚子推著餐車走了出來，上面正熱氣騰騰地煮著一道菜，經(jīng)過尼爾的時候，他朝里面瞥了一眼，鍋里正是一只被燉爛的熊掌。

莫里森嗅到香氣后一下精神振作，湊近前努力嗅了一下，閉著眼睛十分享受，隨后就開始迫不及待地大快朵頤，把尼爾冷落在一邊。

尼爾聽著莫里森的巨大的咀嚼聲，咀嚼的動作甚至帶著他身上的肥肉一起顫抖著，讓人感到說不出的厭惡，一想到為了這只熊掌而造成的慘狀，心里更生嫌惡。

“小子，你們既然來求我，那不可能白幫你們，里爾頓說情愿將那被侵略的六個村落割讓一半給我。”莫里森一邊吃著熊掌一邊含糊不清的講著，“那幾個地方依照暴民的稟性，恐怕已經(jīng)成為了焦土了罷？況且這些村落離我的領(lǐng)土這么遙遠，我如何能夠治理的了？”

莫里森費勁地咽下最后一口熊掌，這么一只用幾條人命換回來的東西就這么被他全部吞進了腹中，他砸吧砸吧嘴，似乎意猶未盡，“該死，這群廢物竟然只帶回來一只熊掌。”他清清嗓子，隨手點燃了一支煙斗，享受地吸著，吞云吐霧之間，尼爾感覺這張臉更加惡心了。

這時莫里森卻突然笑了起來：“聽說你救了我手下的幾個廢物，這只熊掌能上我的餐桌還是拜你所賜。”他用手指剔著牙又說道，

尼爾一想到哈里森等人的慘狀不免有些不忍，試圖辯解道：“領(lǐng)主大人，您的手下為了這只熊掌付出了好幾條人命的代價……”

“該死的，這就是他們的命！懂嗎？命！”莫里森咆哮著打斷了他起來，“就跟你們的該死的杜柏爾城一樣，它的毀滅一樣是命？明白嗎？！該死的，我不如這樣告訴你，你這群北方佬遲早要毀滅，無論是被更加北的北方佬滅掉，還是被我滅掉，你們遲早要完蛋！”

莫里森喘著粗氣，繼續(xù)大聲呵斥道：“那個里爾頓居然還敢自稱是什么貴族，他這個骯臟的混蛋，霸占了那么多年的北境貿(mào)易商道，我的絲綢我的棉布一樣也賣不到北方去，生意好處全被他占了，如今居然還有臉來向我求援？”他冷笑不止，“既然九神賜予了你們的城邦以毀滅，就請接受命運吧！”

尼爾眉毛一跳，沒想到莫里森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他對南方諸邦對杜柏爾城的態(tài)度有所耳聞，沒想到成見如此之深，他只得陳明利害：“可是大人，杜柏爾城從來都是高原與北境的第一道關(guān)隘，如果失守，暴民一旦越過嚎叫密林，就是一望無際的平坦之地，幾乎無險可守啊！屆時南方諸城也將受到威脅！”

莫里森冷笑一聲道：“既如此，這也便是吾等的命運。可是小子你要知道，我們可擁有著比你們杜柏爾城堅固百倍的城墻和鋒利百倍的長矛弓箭！那些蠻子敢打這里那這就是他們的墳場！”

尼爾不禁想起了杜柏爾城下暴民那些所向無敵的戰(zhàn)車，那些暴民一邊狂笑著一邊駕車碾碎了許多勇士的身軀，在這種戰(zhàn)爭機器面前似乎沒有什么東西真的能與它抗衡。

莫里森抽了幾口煙斗，似乎突然失去了和這位斥候?qū)υ挼呐d趣，“尼爾閣下，你可以回去復(fù)命了。”他擺擺手不再說話，又半躺了下去。

尼爾被突然襲來的無力感弄的有點不知所措，只得行禮告辭。

當尼爾來到查理他們休憩的客棧時，夕陽已經(jīng)漸落，那些兄弟們沉默地坐在馬廄旁，冬天的冷陽照得他們微瞇起了眼睛。“頭兒。”查理見到他后笑了笑，“看來提利爾斯沒有顯靈？”

尼爾略感沮喪的苦笑了一下，他轉(zhuǎn)頭看向人群逐漸稀疏的街道，霍拉杜爾的繁華夜市還沒有開始，熱鬧的人們似乎一下就找不到了停留的方向，此時此刻，這些斥候們和人們一樣迷茫在霍拉杜爾的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