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李保國家離開前，我開了兩張方子，一內一外。

王桂芝還好，只是被上過身，小玉就嚴重多了，渾身上下都是淤青紅腫，得盡快治療才行。

所幸沒傷到頭部和臟腑，否則就只能送去醫院了。

此時，已經接近晚上子時，外面滿地銀華，暗影重重。

遠處時不時傳來幾聲老鴰的啼哭，似乎在提醒白龍鎮外有什么事情正在發生。

“小龍，你行行好，先給我把胳膊接上行不行？”王桂樹進門時有多囂張，現在就有多么狼狽。

一條胳膊耷拉在身側，腫脹的臉上還有著血痕，配著那身邋遢的衣服，宛若夜間走街串巷的行乞鬼。

“接上是不可能的，除非……”

話說一半，我賣了關子。

對付這種人，必須時刻保持壓制性，讓他看不到半點翻身的希望，不然肯定會找機會作妖。

“除非啥，你快說。”王桂樹哀求道。

“兩件事。”我說出了接下來的打算，“第一，帶我去找閻顏。第二，告訴我偷走的金銀去了哪里。”

“找人沒問題，明天我就帶你去，但是……”王桂樹面露難色道，“金銀都被我賭輸了，現在流到了誰的手里實在不清楚。要不然這樣，明天我領著你去賭場打聽打聽，保不齊會有收獲。”

“……”

我沒說話，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或許是我的反應冷淡了些，王桂樹又說道：“小龍，我能問個問題不？”

“說。”

“你找閻顏我能理解，但是為什么要去找那一金一銀呢？”說到這里，王桂樹的臉上浮現出憂慮，“你沒接觸過賭博，不知道里面的門道，十個人里有九個都是心狠手辣的人渣。”

“剩下的一個呢？”

我確實沒賭過，正好借此做個了解。

“剩下的一個，連人渣都算不上。”自嘲的笑笑，王桂樹繼續道，“我真正想說的是，一金一銀又不是你的，沒必要去冒那么大的風險，萬一惹上不能惹的人，我姐和姐夫還能幫你頂下來不成？”

“怎么做是我的事，你只管明天帶路就行。”

說話間，我們已經來到家門口，進去后我示意王桂樹去西耳房，用捆仙索把他綁結實，才回到屋里躺下。

……

某種程度上來說，王桂樹說的沒錯，為了王桂芝丟失的金銀，確實沒有必要去冒風險。

奈何爺爺有過叮囑，白龍鎮一百零八戶人家的恩情，我必須全部償還完，否則就是忘恩負義。

雖說我超度了鬼婆子，擺平了王桂芝家里發生的孽事，但金銀畢竟是爺爺當年報答萬民書的東西。

如今丟了，那恩情便算不得圓滿，我只能再尋回來。

說到了報恩的事情，如今只剩下兩家。

一家在村北，一家在村南。

一個是養女出嫁后的孤獨老漢，一個是丈夫外出打工不幸罹難，至今沒有拿到賠償款，整日以淚洗面拖兒帶女的半老徐娘。

撞邪這種事情，并不是家家戶戶都會發生，加之多年驅妖除鬼、整風肅水，白龍鎮早已被我弄成了銅墻鐵壁，除了類似王桂芝家里的事情外，其他邪乎事發生的概率基本為零。

換句話說，繼續走這條路報恩是行不通的。

該怎么做呢？

把老人送到養老院去？

以那老漢的性子，怕是條件再好也不會挪窩。

去工地索要賠償款？

我連附近十里八鄉都沒轉遍過，別說更遙遠的花花世界了。

想著想著，我感覺困意襲來，等再睜開眼時，已經是天色放亮。

……

起床，行功、洗漱、做飯，吃飽喝足后將剩下的一份送給王桂樹，然后準備東西去見閻顏。

“小龍，現在去不得。”

王桂樹一只胳膊吃完飯，又哀求給他接上，被我拒絕后艱難上完廁所，提著褲子做出阻攔。

“為什么？”我瞪了他一眼，“昨晚說好的事情，睡一覺就要反悔，你那條胳膊是不是也癢癢了？”

“小龍，誤會，不是反悔。”王桂樹趕忙解釋道，“我的意思是現在時間不對，要等太陽落山那會兒。”

“……既然要等晚上，昨夜怎么不直接帶我去？”我質問道。

“時間，時間啊……”王桂樹急的直提褲腰帶，“昨晚從我姐家出來都半夜了，那會兒野市基本都散了。”

“野市？”

我好像在哪兒聽說過，偏偏一時間又想不起來。

“沒錯，野市。”王桂樹解釋道，“你知道白龍河對面的四向山吧？最近野市就開到了那里。”

“當真？”

四向山，并不是一座山，而是四座，每兩山之間有一道峽谷。

打個比方的話，就像是圍棋棋盤上的四個棋子，四山之間是成片成片的松柏，最細的都有大腿粗。

根據以前的縣志記載，那里曾是古代的刑場，我很早以前去過，大白天都鬼氣森森的。

不得不說，野市開在那種地方，倒也算應景。

野市，顧名思義，集市開在野外，里面的經營和交易的東西，走的也都不是正路子。

我對野市了解有限，于是在王桂樹開口后，豎起耳朵傾聽起來。

“小龍，四向山的野市，是誰組織起來的我不清楚，只知道里面五花八門的東西非常多。”

“當然，絕大部分都是歪門邪道。比如賭桌，比如風花帳，比如偏方藥等等，亂七八糟什么都有。”

“同理，東西多，規矩也就少不了。”

“首先，進去得有人引薦；其次，要戴上面具或者化妝；最后，里面的事情里面了斷，不得帶到外面來。”

“黃昏進場，子時離場，不多不少三個時辰，個中滋味莫與外人訴說。”

“有意思。”王桂樹說的越古怪，我的好奇便越重，“那就等著吧，傍晚時分我們再動身。”

“小龍，看在我誠實賣力的份兒上，先給胳膊接上行不行？”王桂樹就是條蛇，給個根子就想往上爬。

“忍忍吧，習慣了就好。”

我懶得跟他廢話，尤其是想到小玉受的那些委屈，以及他掘墳挖心的惡毒行徑，真恨不得把另一條胳膊也給他卸掉。

就這樣，我在院子里曬太陽，王桂樹在旁不斷地求饒討好，時間很快就到了太陽落山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