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骰子這個環節，并不需要眼睛去看，因此我注意到了他的小動作。

八仙桌上蓋著藍布，四面都垂落在地，所以我只能看到他伸了手，并不清楚在做什么手腳。

啪……

在將骰盅落在桌上的同時，我也問了一句話。

“在莊家聽來，剛剛的聲響可對？”

“……對?！?

顯然，他不知道我為什么這樣問，但還是如實點了點頭。

“那就麻煩莊家來開吧。”我將手收了回來。

“……”

莊家一愣，接著擺手：“沒有這樣的規矩。”

“那剛才你的手伸向桌下，就合規矩？”我不會給他任何借口。

“……”

再次沉默，莊家別無選擇，只能將骰盅打開。

沒有任何意外，全部都是六。

“第一局平，現在第二局，比小，你先來?！?

“不，如果剛才莊家贏了，我先來沒問題，平局之下，便等于從頭再來，依舊是你先才對?！?

“……可以?！?

莊家的聲音，明顯多了些強壓的憤怒。

接著如法炮制，開始搖動起骰盅，等到回落以后打開，所見讓我倒吸口冷氣。

有五個骰子，都化作了齏粉，第六個也成了殘品，只有一點的薄片，穩穩壓在那堆粉末上。

“不好意思，力氣大了些，我現在就給你換新的。”莊家說完，便朝著懷中摸去。

“中途換新，不合規矩。”我提醒道。

“無骰子可用，不換怎么行？”莊家反駁。

“誰說不可用？”

反問間，我猛地伸出右手，抓住骰盅的剎那大力旋轉，將那堆齏粉以及骰子的殘片全部卷入其中。

稍加搖動，便扣在了桌子上，然后沒有絲毫遲疑，將骰盅掀了起來。

“一點，還是平局?！?

“你……”

見我鉆了空子，莊家有苦說不出，無奈再次摸出十二個骰子，整齊擺列在了我們中間。

“這把玩個大的，敢不敢？”

“有何不敢？”王桂樹插嘴道。

我本想呵斥他兩句，轉頭卻發現他全身正在顫抖，那雙污濁的眼睛里，此刻正燃燒著崇拜的火焰。

“小龍，我……”

王桂樹撅什么屁股拉什么屎，我心里一清二楚，果斷撂了句讓他死心的話。

“你就算撞死在我面前，我也不會教你。”

“……”

悻悻一笑，王桂樹縮到后面。

“還是我先來，對吧？”莊家問道。

“當然。”我點頭。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稍后你睜大眼睛看清楚。”

冷聲說完，莊家將十二個骰子全部收了進去，然后雙手發力，開始瘋狂的搖動起來。

當呈現出結果后，我頓時有了壓力。

十二個骰子，一個摞一個，挨個分揀時，從上到下是一二三四五六，以及六五四三二一。

能搖出這樣的點數，足見莊家的手段之高，功力之深。

“獻丑了，請?！?

“……”

這下，輪到我為難了。

一是不能再平局，否則只要稍后莊家不再和我對賭，那就沒了探尋金銀下落的可能。

二是怎么贏？

思來想去，我總算想出了一個對策。

先是適應下十二個骰子的分量，然后回憶著剛才莊家用過的手法，最后加入自身理解和體會開始搖動。

當落下時，我的手沒有離開，而是抓起桌子上的煙袋鍋子，狠狠吸了一口。

隨后對著骰盅噴出一口煙霧，眼前景象霎時變得悚然。

一只枯白的小手，正停在骰盅的上方。

順著胳膊看過去，在莊家的懷里，此刻正站著一個鬼臉娃娃。

目光陰冷，臉色蒼白，一眨不眨的盯著我，舌頭不停舔舐嘴角。

“怎么，莊家是輸不起嗎？”

“此話何意？”莊家揣著明白裝糊涂。

“這是你我之間的賭局，為何會有只不干凈的手伸進來？”我緊緊盯著莊家的眼睛。

聞言，他眼神一震，隨后輕吹口氣，只見那小鬼宛若面條一般，滑到桌底不見。

“您說，這骰盅開呢，還是不開呢？”

“愿賭服輸，開不開隨您。”莊家認輸。

“還是開了吧，免得落下勝之不武的口實?！痹捖?，我拿開了骰盅。

十二個骰子每一面的點數都一樣，在莊家略有失望的時候，我用煙袋鍋子敲了下桌面。

震動后，骰子散落。

每個骰子一分為二，點數小的倒向莊家，大的則倒向我。

“……”

莊家倒吸口冷氣，雙目圓睜，驚愣好一會兒后抬手抱拳。

“學無長幼，達者為先，小老兒有眼不識泰山，還望前輩海涵。”

“前輩不敢當，有件事情請教?！?

“您盡管問，知無不言。”

“可還認得他？”我指向王桂樹。

“認得?！鼻f家點頭，“曾輸給我一金一銀?！?

“我要問的就是那一金一銀。”我順勢說道，“那些錢財與我牽扯很深，失竊后一直在尋找?！?

“怎么，你想拿回去？”莊家不樂意。

“沒錯，有什么條件可以提。”我放低了些姿態。

“提什么都沒用，金銀已經入庫，誰來都拿不回去?！鼻f家搖頭道。

“入了哪里的庫？”我追問道。

“我家老爺的私庫。”莊家解釋道，“這野市每天打烊后，都會核算利潤，上繳到老爺的私庫中?！?

老爺？

這都什么年代了，還有糟粕在沿襲。

“您家老爺，尊姓大名？”

“說不得?！?

“為什么？”

“不敢說?！?

“那要怎么見到他？”我聽的出來，莊家是真的心存畏懼。

“真想見我家老爺？”莊家不答反問。

“還請幫忙引薦。”我不能放過這個機會。

“只有一條路可走。”

“您說?！?

“如前幾天那位姑娘一樣，加入我們?！鼻f家目光閃爍道。

“怎么算是加入？”

嘴里問著，我心里有了種預感，莊家說的女人，極大可能就是閻顏。

“三點?！鼻f家掰著手指說道，“第一，亮出你不同于野市任何攤主的特長；第二，與我家老爺簽訂長工契約，最低十年；第三，去河對岸的白龍鎮中，折騰點禍事出來。”

“只要能做到這三點，便算是暫時加入了我們，之后還需通過我家老爺的考察，合格后便會成為野市的在編人員?！?

“前兩點我能理解，最后一點實在不解，為什么要去禍害白龍鎮？”壓著怒火，我沉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