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謂慈不掌兵，義不掌財。
朱瑾認為，帶兵不能太過寬縱，也不宜嚴苛。
主將寬縱會導致士兵生出驕悍之氣，以后怕是難以節制，或是滋生禍亂。
反之。
主將嚴苛會致使士兵心生怨氣，到了一定程度之后，將造成無法挽回的后果。
朱瑾應該慶幸，現在被訓練的這些軍漢，基本上都是新兵蛋子。
不然的話，指不定會鬧出什么幺蛾子。
雖是如此，新兵中也還是有幾個不服管制的刺頭。
“你干什么？”
“罵咱！還想打咱？咱看你是找打！”
忽然在后邊的隊列中，響起了一陣嘈雜的聲音。
緊接著是拳打腳踢，“嗷嗷”的慘叫聲。
朱瑾抬眼看去，只見是一名軍吏跟一個新兵起了口角爭執，繼而大打出手了。
那新兵生得五大三粗的，有兩把子氣力，一腳踹倒了那軍吏后，隨之扭打在一起，“嘭嘭”的幾拳，往人家的臉上一陣招呼。
附近的士兵見狀，趕緊閃到一邊去圍觀。
他們看熱鬧不嫌事大，還為那新兵加油打氣，甚至吹起了口哨，發出了調侃的哄笑聲。
“打！打他！”
“打得好！”
“對，就該這樣！”
王彥章見狀，很是惱火，立即招呼幾個牙兵沖上去控制場面。
那新兵直接被抓到了朱瑾的面前，等候發落。
“愍哥，是咱！”
“你還記得咱嗎？咱是李胡椒！”
新兵還是朱瑾的熟人。
以前朱瑾販賣私鹽的時候，名為“李胡椒”的漢子，就在他的手底下干活。
關系很好，形同莫逆！
甚至，在朱瑾下獄的時候，李胡椒都跟著一幫人打算劫獄，只可惜失敗了。
“李胡椒，怎么是你？”
“愍哥，聽說你在下邑募兵，咱們弟兄十幾個人都來了！”
李胡椒不由得滿腹牢騷，一股腦兒的向朱瑾發泄出來：“原以為愍哥你能善待咱們弟兄，沒想到當了你麾下的兵，還要挨打受氣！”
原來是關系戶！
看見李胡椒與朱瑾是熟人，王彥章以及身邊的一眾將士，都不由得一臉古怪的神色。
事已至此，朱瑾要如何對待李胡椒？
這不是讓朱瑾難堪嗎？
朱瑾皺了皺眉頭，旋即揮了揮手，讓兩個牙兵將李胡椒放開。
“胡椒，你們來了，為何不事先知會我一聲？”
“嗨，這不是想給愍哥你一個驚喜嗎？”
“現在我驚是驚了，并無喜意。”
“怎么說？”
“你打了人，還不服軍令。叫我如何是好？”
“這……”
李胡椒瞪起了眼睛，咬了咬牙，額角青筋凸起，很是憤懣的說道：“愍哥，你是了解咱的。”
“咱不愛欺負人。若非這廝欺人太甚，罵咱，還要動手打咱，咱豈會忍氣吞聲？”
“咱是來當兵，為愍哥你效犬馬之勞的，不是來受氣的！”
朱瑾微微頷首道：“得，胡椒。”
“你有你的難處，我也有我的難處。”
“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
“你不服從命令，他打你、罵你，糾正你的過錯，是為你好。”
“可是你卻以下犯上，把他打了一頓。”
“日后，如果是我朱瑾讓你受了窩囊氣，你是不是要打我，甚至是要殺了我？”
聽到這話，李胡椒被嚇了一跳，趕忙搖著頭跟撥浪鼓一般，道：“愍哥，咱哪敢啊？”
“這罵人、打人，他還沒錯？”
朱瑾正色道：“那也是你沒有服從命令在先。”
“胡椒，我這里廟小，怕是容不下你這尊大佛了。”
“請你，另投他處吧！”
“別！”
一聽說朱瑾要把自己趕走，李胡椒被嚇得肝膽俱裂，幾乎要跳起腳來。
他趕緊擺了擺手，以幾乎哀求的語氣說道：“愍哥，求你了，別趕咱走！”
“咱曾經說過，這輩子跟定你了。”
“你往東走，咱絕不往西。”
“咱都跟咱爹娘說了，要到你的麾下當兵。”
“這要是被你趕走，咱都沒臉回去見人了！”
李胡椒也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郎，膂力過人，跟著朱瑾學過武，槍法頗為了得。
他雖年長于朱瑾，卻以小弟自居，跟著朱瑾混一口飯吃。
原來的李胡椒家，世代貧農，家里連一塊薄田也沒有，父親還在老朱家為佃戶。
自從李胡椒跟著朱瑾販賣私鹽后，就有了一些錢，能置辦幾畝田產，還娶了媳婦。
把祖父、父親幾十年來欠的錢都還上了。
如此大恩大德，試問李胡椒怎能不感激朱瑾？
這是堪稱再造之恩了！
看見李胡椒這樣，朱瑾的面色稍緩，卻依舊語氣強硬的說道：“李胡椒，按照我立下的軍規。”
“軍中若毆打上司者，當處以五十軍杖。”
“絕不姑息！”
“你是我朱瑾的兄弟，情同手足，我不忍處置你。”
“現在，我給你兩個選擇。”
“其一，你向那軍吏賠禮道歉，責打五十軍杖。”
“其二，你哪兒來就回哪兒去，退伍。”
“念在咱們往日的情分上，我給你十緡錢作為盤纏、補償，只是你我以后再無兄弟情分了，此后便是陌路人。”
“那五十軍杖，我替你領受了！”
朱瑾的話音一落，王彥章等牙兵都很是震驚。
“將軍……”
圍觀的士兵也面色微變，格外的動容、心驚。
朱瑾能對李胡椒做到這份上，可謂是仁至義盡了。
既維護了軍法的尊嚴，又給了李胡椒一個體面。
軍法無情！
朱瑾就是想通過這件事，來告訴三軍將士。
即便是他的好兄弟李胡椒觸犯了軍法，一樣要嚴懲不貸。
還是不打折扣的那一種。
如果李胡椒還不服氣，朱瑾便自己領受了五十軍杖，但是要將李胡椒趕出去。
以免這廝日后成為害群之馬！
正所謂以小見大。
李胡椒現在就敢違法亂紀，毆打軍吏，以后等他立下了一些戰功，升任要職，那還了得？
以李胡椒的秉性，豈不是要成為驕兵悍將嗎？
這種不正之風，朱瑾必須要將其扼殺于搖籃之中。
當然了，朱瑾也是在賭。
賭李胡椒對他的深厚情誼。
李胡椒，你可不要讓我失望。
給你十緡錢也就罷了，我可沒有受虐傾向，不想挨打！
打五十軍杖，半條命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