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一，隱山會第三輪。

大虞五場去其四，慘敗！

街頭巷尾，緩緩散去的人群皆是垂頭喪氣，不住地哀嘆連連，直道是運氣不好。

但隨著逐漸有人說起前兩次隱山會的戰果，百姓們的擔心也跟著變了樣。

從原本的運勢之論，轉眼間化為了對自家實力的擔憂，而且這種憂慮還不同以往。

這往屆的隱山會，尋常人等自是無法親見一二。

可這一次，卻是在國朝境內舉行。

那一刀一槍，一生一死，眾人皆是親眼所見。

鮮血、哀嚎、死亡……

這一幕幕直刺得毫城百姓，還有從大虞各省陸續趕來之人仿如飲醉一般。

兩眼通紅，氣喘吁吁，難以抑制地亢奮。

若是在這般情形之下，大虞卻還是輸了，由那南縉之人耀武揚威……

那還怎地了得？！

國朝的黔首們，從未如此渴望過勝利。

他們盼望著，呼喚著，英雄們的出現。

就仿佛只要能在他們的眼前拿下比試，這隱山會的勝利，自家便是出過力似的。

這種愿望如此強烈，以至于毫城東市、西市，還有各家飲食鋪子，大小酒館之中，無人不再議論此事。

便連說書先生們也不說什么古之傳奇了，盡揀著三日間大虞獲勝的比試反復去講。

而這其中，尤數已下場過兩次且都得勝的繡春刀陳寧，被口沫橫飛的老先生們念叨得最多！

這股子風氣不單只是在須眉男子間盛行，就是在春色各異的各家青樓中，也難得達成了一致。

花魁們紛紛放出話來，只要陳郎君愿意蒞臨，她們自會讓這位威武公子盡興暢快一番！

只是可惜，作為人們熱烈討論的中心，陳寧卻是不知姐兒們的熱情。

他便像諸事皆是與己無關一般，踏踏實實地躲在四季茶館之內，舒舒服服地曬了一天難得的秋陽。

直到和老田用過晚食，他這才帶上突然躥回來的狗子白雪，外出溜達消食去了。

……

……

夜幕之下，陳寧和凌霄一人一犬，轉挑避靜處去走。

側身讓過兩名攤在墻角的醉鬼，凌霄狗嘴里吐出一聲冷哼：“這些虞人，前兩日還歡喜狂喝，眼下卻只能買醉澆愁，端地是高興得太少了。”

“唔……”陳寧贊同點頭，語氣也滿是興奮：“全靠我大縉的同袍今日大獲全勝，這才狠狠殺了他們的銳氣，只盼隱山會剩下的日子也能盡皆如此啊！”

狗子聞言抬頭，瞄見陳寧眼角隱見濕潤，便又趕緊垂頭裝作未見。

“我知上官被迫需得下場比試，這也實在是沒法子的事。”凌霄音調微顫，竟是有些不忍述說，“上官切莫因此過于介懷，畢竟大事重要……”

說著說著，狗子自付言語間全是蒼白，竟是再也說不下去。

畢竟作為一名忠心耿耿的百花衛諜探，卻必須在本該為大縉而戰的場合拔刀，對準的也是全是自家人！

僅僅只是想想，凌霄都覺著這是一件極其殘忍的事情，而陳寧，卻是真地再行此事。

于生死之間，不但被同袍以利刃相向，還被對方視作殺之而后快的眼中釘。

此種情形之下，凌霄自認是承受不了的。

而他的上官陳寧，卻在默默忍受著這一切，就這，還是他能親眼所見的。

為了大縉，為了最終的勝利。

這少年，便從一幼童直直走到了今日！

而藏在這背后的心酸艱辛，又有幾人曾是見證過呢……

仿佛曉得狗子此時心里難受，陳寧倒是反過來安慰于它。

“我沒事的凌霄……為了大縉能夠得到天下歸一的機會，我會堅持下去的。”

堅持……

得什么樣的事情才需一個人口稱堅持，方能將之做下來？

自然不會是甚讓人身心愉悅之事……

“上官……著實讓屬下萬分欽佩。”狗子誠懇而言，隨即換了話頭。

而這，也正是陳寧故意制造外出機會，好等著它徑直講出來的內里緣由。

“這幾日屬下另有任務在身，才不得不持續未歸。”

“哦！”陳寧理解點頭：“按照規矩，這些凌霄都無需告知與我的。”

狗子其實只是以此起頭，才好引出后來之語，但乍聽上官如此一說，它卻是毫無防備地講了出來。

“本也不是甚大事，不過是接到療愁花大人的傳令，讓我暗中查探這毫城防守的疏漏之處罷了”

防守疏漏之處？

南縉難道是要打過來？

念頭不過剛剛生起，陳寧旋即將其熄滅。

毫城地處豫州，本就是這大虞的內腹之地，哪能輕易被人打到此處。

我這是想岔了……

嗯，不妨反過來設想一番。

如若不是為了打進來，那就很可能是為了攻出去，療愁花這是……

這是在籌謀退路！

可是為何？

便當療愁花真地就在這毫城之內，但此人從始至終也未曾顯露過身影，就連大寒都無法確認他的行蹤，眼下真可謂是進退自如，哪里還需尋甚退路？

除非，他為的并不是自己……

會是誰？

崔杞？

要說大寒不想趁機殺掉曼陀羅花，這話若是講出來怕他自家都不會信。

所以，為其上官備下一條妥善之路，待到隱山會結束后好使其可以悄然離開。

這個理由，初看倒是說得過去。

但仔細一想，卻又是合情不合理。

崔杞身為使團之長，豈能隨意拋下所有人馬獨自隱身離去？

況且以他的智慧也不會想不明白，其實就待于使團之中，一起來一起回，反而最是安全。

所以，還有誰？

能值得讓療愁花分心謀劃此事？

我！也即是木棉花？

這個猜測就未免有些搞笑了，他們還指望幫著朱鈞熾借由皇位之爭，讓大虞亂上一亂呢。

是以，退路當不是為我。

哪他……究竟會是誰呢？

陳寧不著痕跡瞥了眼凌霄，見它只是如尋常般慢慢邁動四條腿，看就是個不明所以的，也就只能再套套旁的了。

陳寧保持隨意的語氣，閑聊般問道：“我知為了這隱山會，西緝事廠那些賊子可謂是非常賣力，該是累得你費了不少心思吧？”

狗子狠狠點頭：“誰說不是呢……我滿城轉悠下來，只覺這城中真可算是針插不進，水潑不透嘞，端地是難找出一道妥善通路。”

“只可惜他們日防夜防，防天防地，卻是防不住……一條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