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悅試著動了動嘴唇，最后還是放棄了繼續說服音杰。畢竟人是他在用人，他是基于公司的利益和團隊的利益在考慮，本身也沒有錯。說到底，這個社會還是男權社會，她沒有辦法憑一己之力改變這個社會的評價體系。

林悅與音杰盤點完名單，已經是中午飯點了，她從會議室出來。走廊上，員工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雖然已經盡量壓低聲音了，但林悅還是聽得真切。

“你聽說了嗎？公司這次要裁兩百多個人，已經開始在盤人了。”

“哎，這班上得真是沒勁，你說疫情都放開一年多了，經濟怎么還是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我覺得這些都只是借口，說到底還是管理的問題。以前秦瀾做 HRD的時候，還能為員工爭取利益，你看現在林悅，老板讓她做啥就做啥，只顧自己的利益。”

“林總，您吃飯了沒？”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同事捏了一把旁邊的人，怯生生地朝林悅打招呼。

最近團隊的氛圍 down到谷底，林悅也沒有好的辦法，只能快速完成裁員項目，讓留下來的人心安，才能解決問題。

中午，蘇玲和林悅在公司樓下的蘭州拉面館吃飯。還好這次公司的裁員計劃，他們整個營銷中心都沒有動。石破天走時帶了好些人走，而且營銷中心又屬于賺錢的部門，這種節流的裁員一般也輪不到他們。

蘇玲張望了一眼周邊，確定沒有熟悉的人后，看著林悅，朝她神神秘秘地眨了眨眼睛說：“大勝在裁員，劉崢那邊卻是在拼命地招人。去年我們去的時候才二十來個人，現在都一百多個了。要說運營，還是劉崢專業，盛興是真的差太遠了。我們部門后來不是過去好幾個人嘛，我和他們一直都有聯系。要不是你還在大勝，我都考慮過去了。”

林悅喝了一口面湯，認真地說道：“你要是覺得他們那邊更有利于你的發展，我覺得你確實可以考慮。”

吃完飯后，就開始正式做裁員面談了，第一個談的是測試崗位的夏小芳。

會議室里，林悅、音杰、夏小芳三人相對而坐，夏小芳直勾勾地盯著林悅。聽到裁員風聲的時候，她就預感自己可能會在名單里，所以提前查了相關的法律條款。

林悅和音杰互換了一個眼神，隨即開口道：“小芳，結合公司的項目情況與你個人的表現，接下來我們將不能再繼續合作了……”

夏小芳打斷林悅道：“為什么是我？經常被產品部門投訴的小王在這次裁員的名單里嗎？”

林悅偏頭看到音杰臉色有些難看，接過話回道：“小芳，我們今天談的是你的事，其他人員的情況沒有必要放在這個場合進行討論哈。”

夏小芳勾了勾唇，說道：“但是現在你們不能開除我，因為我懷孕了，三期的員工是受法律保護的。”

夏小芳今年 32歲，女兒四歲。她老公做商務的，經常出差，婆婆幫忙帶孩子。但是公公在杭州住不慣，一個人留在南京生活。老爺子有些嬌氣，隔三岔五給婆婆打電話，讓其回南京給他燒飯、洗衣服。每當這個時候，夏小芳就不得不請假。但是這并沒有影響她的工作結果，因為她對工作一直都很認真。人細心，專業能力也強，因為請假落下的事也都會自己找時間再補回來。

即便是這樣，音杰還是在確定名單的時候，選擇留下了另一個專業不如她的男同事小王。

這突如其來的消息讓林悅和音杰都愣住了，音杰疑惑道：“什么時候的事？你不是說你們家一個孩子都帶不過來嗎？怎么想到要二胎了？”

夏小芳無奈道：“我確實前兩天還在糾結要不要，現在不是情況特殊嘛，所以還是決定把他留下來了。”

這些天，夏小芳一直在糾結，比起二胎，失業讓她更沒有安全感。所以和老公一商量，咬了咬牙，決定把孩子先生下來。

林悅點點頭道：“那你要么先去忙吧，我們討論一下。不過二胎對一個女人來說不是一件小事，你自己也想清楚。”

夏小芳走后，音杰黑著臉，氣憤地說道：“你還說是我性別歧視，你看看，就是因為有這樣的女員工，我們才不得不區別對待的。”

林悅嘆了一口氣道：“如果一個女人為了保住工作，選擇再受一次生育的苦，又何嘗不是另一種因為性別歧視帶來的悲哀呢？小芳現在肯定是不能動了，但是我們得從部門里再盤出一個人來替補她這個名額。你覺得放小王如何？小伙子畢業不到三年，經驗比較淺，粗心，測試工作也經常出一些紕漏。”

音杰緊鎖著眉頭，沉思半晌后，指著名單里的張工說道：“還是他吧。張工是跟我最久的人，但是精力和體力明顯感覺比不上小王。”

隨后，他們將張工叫進了會議室。當張工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一向老好人的張工突然變了臉，說道：“公司也太沒有人情味了吧，我在公司這么多年一直都是兢兢業業的。要讓我走也可以，你們打算給我多少補償款？”

林悅輕嘆了一口氣，無奈地說道：“這次公司協商的標準是 0.5N，你在公司五年，所以是一次性補償你 2.5個月的工資。”

張工冷哼道：“你是欺負我不懂法嗎？N + 1是 6個月，要是給不了這個數，我就去仲裁。”

音杰幫腔道：“這是公司統一的標準，林悅也沒辦法，而且大家共事一場，沒有必要鬧到那一步。”

就這樣，三個人拉扯了近半個小時，張工就是認準了補償金，無論如何都不愿退讓。林悅心里也無奈，屈亮盯得緊，她這會也不能退讓。最后只能讓他先回去，她準備把他放到談不下來的名單里，最后統一找屈亮匯報。

晚上回到家，林悅感覺整個人都被掏空了。家人正在吃飯，她推門而入，小宇開心地喚著媽媽，劉翠英和林海峰也招呼她洗手吃飯。林悅放下包，看了一眼菜，可能是太累了，一點胃口都沒有，然后說道：“我今天不餓，不想吃。”

說完就回到了自己房間。不一會兒，劉翠英推門而入，遞給她一個削好的蘋果。和衣躺在床上的林悅，立即坐了起來，接過劉翠英手里的蘋果，說道：“謝謝媽。”

劉翠英挨著她在床沿上坐了下來，輕聲道：“工作壓力不要太大，實在不行我們就回老家。我覺得把小宇帶到四川去讀書，這樣他就和他爸爸分開了，以后高明老了也不用養他。”

林悅一邊咀嚼著蘋果，一邊說道：“媽，你想得太簡單了，高明再怎么樣都是小宇的爸爸，以后小宇對他都是有贍養義務的，而且這是小宇自己的事，我不會插手，和他回不回四川讀書就更沒有關系了。”

劉翠英站起身說道：“這個事我先不管，但是還有 4個多月，我和你爸爸來杭州就一年了。按我們當時說好的，到時候如果你工作不順利，也沒有合適的結婚對象，就把這房子賣了，帶著小宇和我們一起回老家。”

第二天，林悅剛到公司，還沒來得及去洗杯子，突然有個聲音在她的身后響起：“林悅，你這會有時間嗎，我找你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