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側山林響起的馬蹄聲和箭嘯，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瞬間打破了雪谷的死寂。擁擠在谷道入口處的流寇們一陣騷動，紛紛伸長脖子向西張望，臉上露出驚疑不定的神色。

“什么動靜？”

“好像是官兵？”

“官兵怎么會從那邊來？”

混亂的議論聲中，幾個騎在劣馬上的小頭目厲聲呵斥著，試圖維持秩序，但效果甚微。這些久歷饑寒、朝不保夕的流寇，早已是驚弓之鳥，任何風吹草動都能讓他們心驚肉跳。

徐大選擇的時機恰到好處。他率領二十四騎，如同鬼魅般從密林中殺出，并不與敵軍主力糾纏，而是利用騎兵的機動性，在外圍游弋，不斷用弓箭和震天雷襲擾敵軍側翼。

“嗖！嗖！”

箭矢破空，精準地射向那些騎馬的頭目。雖然流寇人多，但真正具備威脅的正是這些能夠約束隊伍的頭領。幾聲慘叫響起，兩三個小頭目應聲落馬。

“轟！”

一枚震天雷在人群邊緣炸開，雖然威力不如李雙全那邊集中投擲，但巨大的聲響和飛濺的鐵片足以造成恐慌。流寇們下意識地向中間擠壓，使得原本就擁擠的隊伍更加混亂。

“穩??！都他娘的給老子穩?。　币粋€身材高大、滿臉橫肉的漢子揮舞著九環大刀，聲嘶力竭地吼叫著，他似乎是前鋒的指揮官，“是小股騎兵襲擾！不用怕！沖過去！沖進山谷就有活路！”

這漢子的威望似乎不低，在他的彈壓下，混亂的前鋒部隊勉強穩住了陣腳，開始加速向鐵渣嶺谷口涌來。他們如同決堤的洪水，裹挾著求生的欲望和對富庶（他們想象中）耀華莊的貪婪，沖向那道由八十名刀牌手組成的鋼鐵防線。

谷口高地上，林遠放下望遠鏡，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魚兒上鉤了。”他看得很清楚，徐大的襲擾成功地將敵軍的注意力吸引到了側翼，并迫使他們加速進入了預設的伏擊圈。

“黑塔！準備接敵！”林遠的聲音通過傳令兵傳達到了谷口。

趙黑塔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握緊了手中的斬馬刀。他身后的八十名刀牌手也紛紛調整姿態，盾牌壓低，長槍前指，呼吸聲變得粗重起來。寒風吹過槍尖，發出嗚嗚的聲響，仿佛亡魂的低語。

流寇的前鋒終于沖到了谷口。當先的幾百人揮舞著簡陋的武器，嗷嗷叫著撞向了耀華莊的盾陣。他們以為這會像以往沖擊那些毫無抵抗的村莊一樣，輕易就能撕開一道口子。

然而，現實給了他們殘酷的一擊。

“鐺！鐺！鐺！”

木棍、鋤頭、銹刀砍在榆木包鐵的大盾和精鋼鍛造的板甲上，發出的不是預想中的破裂聲，而是一連串沉悶而堅實的金屬撞擊聲，火星四濺！流寇們只覺得手臂發麻，虎口欲裂，手中的武器甚至被震得脫手飛出。

那面盾墻，紋絲不動！那些身披鐵甲的敵人，如同山巖一般矗立！

“這……這是什么甲？！”一個流寇驚駭地看著自己卷了刃的砍刀，刀口處只在對方的胸甲上留下一道淺淺的白痕。

他身旁的同伴更慘，一柄鋤頭砸在一名耀華莊士兵的頭盔上，結果頭盔沒事，鋤頭的木柄卻“咔嚓”一聲斷成了兩截！

板甲！這便是林遠傾注心血打造的新式板甲！經過水力鍛錘反復鍛打、科學淬火的鋼板，其防護力遠超這個時代常見的皮甲、棉甲甚至普通的鎖子甲！對于這些武器簡陋、缺乏力量的流寇而言，簡直就是無法逾越的鐵壁！

“噗！噗！噗！”

就在流寇們因撞上鐵壁而驚愕失措的瞬間，盾牌的縫隙中，一桿桿長槍如同毒蛇般精準地刺出！

耀華莊的士兵們經過嚴格訓練，動作整齊劃一。他們并不追求花哨的招式，只是簡單而有效地重復著刺擊、收回的動作。每一槍都瞄準了流寇們沒有盔甲防護的胸腹或面門。

慘叫聲頓時響成一片。沖在最前面的流寇如同被割倒的麥子，成片地倒下。鮮血噴濺在冰冷的板甲和盾牌上，瞬間被凍結，留下一片片暗紅的痕跡。

“頂??！給老子頂住！”那滿臉橫肉的前鋒頭領揮舞著九環大刀，親自沖了上來。他武藝不凡，力氣也大，一刀劈開了一名士兵的長槍，另一刀重重砍在盾牌上，巨大的力量讓那名士兵踉蹌后退了一步。

“找死！”

一聲怒吼如同平地驚雷！王鐵柱動了！

他那魁梧的身軀包裹在厚重的山文甲中，卻絲毫不顯笨拙。他如同一頭發怒的巨熊，猛地踏前一步，手中的眉尖刀帶著破風之聲，自上而下，力劈華山！

那前鋒頭領只覺眼前寒光一閃，一股無可匹敵的巨力襲來。他倉促間橫刀格擋，“鐺”的一聲巨響，火星迸射！他的九環大刀竟被從中劈斷！

不等他反應過來，王鐵柱的第二刀已經橫掃而至。刀光掠過，一顆碩大的頭顱沖天而起，腔子里的血如同噴泉般涌出，灑滿了周圍驚恐的流寇一臉。

“頭領死了！頭領被殺了！”

“妖怪！他們是妖怪！”

前鋒頭領的死，成為了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親眼目睹了板甲的堅不可摧和王鐵柱的兇悍無匹，流寇們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了。他們怪叫著，扔掉武器，轉身就想往回跑。

然而，谷道狹窄，后面的人還在不斷涌入，前面的人想退，后面的人想進，瞬間擠成一團，自相踐踏，慘叫連連。

趙黑塔見狀，抓住機會，厲聲喝道：“耀華莊！殺！”

盾陣猛然向前推進！前三排士兵保持盾墻和長槍突刺，后兩排士兵則抽出腰刀，從盾牌兩側的空隙殺出，專門砍殺那些潰散和受傷的流寇。

一時間，鐵渣嶺谷口變成了修羅場。板甲的堅固讓耀華莊士兵的傷亡微乎其微，而流寇們則在盾墻、長槍和腰刀的三重打擊下，成片地倒下。

高地上，林遠通過望遠鏡清晰地看到了這一切。他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一絲滿意的神色。板甲的表現超出了他的預期，王鐵柱的勇猛也起到了關鍵作用。

但他并沒有下令投擲隊攻擊。時候未到。敵軍的主力尚未完全進入谷道，現在攻擊效果有限，反而可能驚走后面的敵人。他要等，等更多的敵人進入這個死亡陷阱。

谷口處的廝殺仍在繼續。耀華莊的士兵們如同精準的機器，冷靜而高效地收割著生命。板甲賦予了他們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讓他們可以專注于進攻。鮮血染紅了雪地，殘肢斷臂隨處可見，濃烈的血腥味在寒風中彌漫。

一些新兵最初還有些不適，臉色發白，動作僵硬。但在老兵的帶動和身邊袍澤的互相鼓勵下，尤其是在看到敵人根本無法傷害到自己后，他們的膽氣也逐漸壯了起來，動作越來越流暢，眼神也變得越來越兇狠。

戰爭，是最好的催化劑。它能讓懦夫變成勇士，也能讓良善沾染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