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紅的分析到這里就結束,曲無容已經被說服。
“那么我們該怎么做?繼續向江南逃?還是換個方向?那個暗中跟蹤的人怎么辦?”
一點紅道:“那些殺手雖然不是最好,但還都在水準之上,既已被他們找著一次,我們就再也休想甩脫,唯一的一種辦法,就是把他們全都殺了。”
他道:“我本不愿和他們正面交鋒,因為我還沒有將他們全部留下的把握。一旦讓他們有人逃脫,讓那個人知道我劍法大進,親自出手,我們就再也沒有任何希望了。”
曲無容道:“但現在已非殺不可了?!?
一點紅點頭:“不錯,非殺不可?!?
這當然需要一個計劃。
曲無容接著道:“還有暗中跟著我們的那個人,也得把他找出來。”
一點紅道:“這人雖然跟著我們,一定不敢太過靠近,我們的說話他一定聽不到,所以也不知道自己已經暴露。”
“作為一個跟蹤者來說,暴露而不知道,也是一件極危險的事。”
曲無容瞧著一點紅睿智、自信的眼神,立刻知道他已有了打算,心中大定,臉上不禁泛起了溫柔、愛戀、溫暖的笑意:“看起來他很快就要暴露原形了?!?
這當然也需要一個計劃。
計劃是什么?
有人說,計劃是一切行動的前提,沒有計劃的行動,就注定不會成功。
也有人說,有計劃有時還不如沒計劃,因為計劃往往趕不上變化,而且幾乎沒有哪個正常人能一直按照“計劃”去做。
計劃或許是一張紙,或許是一句話,也有可能只是一個念頭。
無論是什么樣的計劃,你首先都得先走起來,沒有任何一樣計劃是在原地待著就能實現的。
一點紅在走,走得很快,走在路上。
他和曲無容這一次沒有再易容,騎了快馬,直奔向東。
蹤跡既然已經暴露,就不能依照先前的計劃,繼續南行,他們決定先解決了麻煩,再行南下。
快馬加鞭,塵土飛揚,日行夜宿,轉眼已是三日。
三日間,刺客們再未現身,跟蹤之人當然也未現身,好像從來就沒有他們這些人,好像一點紅和曲無容還是如先前一般,只是在正常趕路。
刺客們難道一擊不中,已經離去?
當然不會。
一個有經驗的刺客,在刺殺一個強大的目標之前,一定會先想法子消耗他的體力、精力,待他神疲力乏,再發出雷霆一擊,幾乎就是一擊必中了。
一個有經驗的刺客也同樣清楚,有時候無形的壓迫、壓力,要比實質的連環刺殺更能壓迫一個人的神經,摧毀他的意志。
因為只要刺客一劍未出,目標就一定要時常警惕,處處小心,神經一定無時無刻不在繃緊。
這樣的情況下,沒有任何人能安心睡覺,也沒有任何人能長久堅持。
刺客們都已覺得一點紅的精神已臨近崩潰,這已是刺殺的最佳時刻,但他們還不急,還要等
——正如一點紅從未小覷過他們,他們也絕不敢小瞧了中原一點紅。銅牌上刻畫的“一”字,當然不是很容易就能刻上去的。
面對一點紅的時候,他們幾乎可以用上所有的耐心,所有的謹慎,因為他們誰也不想領教狀態極佳的一點紅的劍法,農夫的血已冷,沒有人想去陪他。
一點紅呢?一點紅是否真的崩潰?
一點紅正準備睡覺。
“如你所料,這三天果然風平浪靜?!?
餐桌前,曲無容待跑堂收拾了碗筷,對一點紅道。
一點紅的臉上帶著微笑,不是料中一切的自信得意,他從不會得意,他的微笑,當然是對曲無容的,是為了愛。
只有烈火才能融化堅冰,也只有熱火般的愛才能使中原一點紅堅冰般的臉上綻放笑容。
一點紅道:“他們已等了三天,或許還會再等三天……今天晚上也許還能睡個好覺。”
曲無容點頭:“嗯。”
她沒有任何不同意見,她相信一點紅的判斷。
他們接著又聊了一會兒天,然后曲無容回屋睡覺。
他們本都是少言寡語的人,但漸漸已變得熱于談話——當然僅限于彼此之間。
夜。
寂靜、黑暗的夜色下,一個破敗的酒館孤立在鎮口,門板腐朽、斷裂,窗戶也只剩下破爛的邊框,夜風吹過,連表示破舊的“吱呀”聲響都沒有,無論窗戶,還是大門,都已徹底腐壞,再也沒有了發出任何聲音的能力。
黑暗,只有黑暗。
酒館之中全是黑暗,黑暗得仿佛魔窟地獄,不見一絲光明。
沒有人會到這里來,沒有人能忍受這樣的黑暗。
如果真的有人能待在這里,那么他也絕對已不能算是“人”,魂,只有飄蕩無所歸的幽魂,才能在這里生存,也只有天生生于黑暗的幽魂,才能忍受這樣死寂、深沉、沒有一點希望的黑暗。
勁風吹動,吹在只剩一些破爛“殘軀”的門板上,門板終于又發出了聲音——最后的聲音。
門板飛起,摔在地上,發出沉悶的一響,只一響,然后徹底安靜下來,死一般的安靜。
酒館外有一條路,路上不知道什么時候,突然出現了兩條人影,兩條靜悄悄的人影,靜悄悄的向酒館走了過來,靴子踩在地面上,靜悄悄的,沒有一絲聲音。
夜色黑暗,終究還存有微弱的光亮,還可以使人看清這兩條人影的模樣。
看不清,還是看不清。
沒有人能看清他們的模樣,他們根本就沒想過要讓人看清。
兩個人全都穿一身寬大的黑袍,將全身都籠罩在黑袍之中,長相、身材,全都被黑袍遮蓋,一眼看去,只有黑洞洞的兩個大洞——那是面部的位置,卻因帽兜太長,只能看到深邃的黑洞。
黑洞深不見底,沒有希望,沒有神采,死寂,只有死寂。
死寂的人走向死寂的酒館,這兩個人是不是游蕩的幽魂?酒館是不是溝通陽世與地府的通道?陽世之間,怎么會有如此死寂的人?如此陰森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