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兩人遠去的背影，棋水水突然將林夜推到童話城堡的外墻上，她的掌心貼著墻面，晨露未干的薔薇藤蔓垂落在兩人頭頂。

在最陰暗的角落，再美的藤蔓也會帶上泥點，就像現在林夜的心情一樣。

換位思考一下，林夜其實是能夠理解棋水水的，但是理解和接受是兩回事。

明明自己做的事是好事...命苦啊。

現在看著默不作聲的棋水水，林夜驀然從思索中醒來。

“顧問先生。”棋水水用折扇抬起他下巴，“解釋下？”

這能解釋什么，整個事情不是都很清晰明白了嗎？

林夜嗅到山茶花香里混著的硝煙味：“只是她被搭訕了，我帶走了她罷了。”

這句話脫出口的一瞬間林夜就知道事情已經朝著深淵邁進了，棋水水并不是想問發生了什么。

而是想問看到自己的時候為什么會是這種情況。

如果真的是修羅場也就罷了...問題是我什么都還沒來得及干啊！正人君子林夜如是想著，挺直了腰桿。

“騙人。”棋水水的折扇滑到他胸口，“她看你的眼神，和看救命恩人不一樣哦~”

其實我也很好奇來著...要不咱們一起去問問？

“你信不信，其實我也很好奇為什么她第一下就把我認出來了...”

海豚表演的開場音樂適時響起，林夜趁機掙脫桎梏：“要遲到了。”

“我們先趕過去吧，不然到時候海豚都跑了就不好了。”

我在說什么？

“嗯。”

你又在聽什么？

當林夜和棋水水趕到的時候，看到VIP包廂籠罩在水光中，黃檬拘謹地縮在座位角落。

人少的好處就是可以包場，這么大的海豚表演居然只有四個人，下面空空蕩蕩的。

場內柔和的藍色光芒，如同深海中的微光，照亮著水面。

巨大的水池中央，一個半透明的圓形舞臺緩緩升起，里面是翩翩起舞的海豚。

“藍汐還沒有來呢...”

林夜看著明顯興致不高的棋水水找著話題，但是成效甚微。

然后看到走進來的藍汐手中的一疊票，林夜突然有了一個猜測...你不會把所有的票都買了吧！

被注視著的藍汐好像是感應到什么一樣招了招手，手中一疊票揮舞。

“你想要這個票根嗎？全場的都有哦。”

鈔能力啊！看來你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這時另一邊已經不知道什么時候毫無存在感挪到林夜旁邊的黃檬戳了戳林夜，林夜權當沒有感覺到，一心一意看著海豚。

已經是如坐針氈了，不該過來的。已經后悔的林夜難以行動。

當海豚躍出水面的剎那，黃檬突然抓住林夜衣角：“那、那個！下周有實戰考核......”

“啊好，我會陪你去。”林夜往旁邊挪了半寸，然后怕棋水水誤會，補充了一句，“藍汐沒空的話。”

棋水水突然將爆米花桶塞進兩人之間：“夜君～張嘴～”

嗯？這也挺好的，至少棋水水不再沉默了，只要不沉默一切都好說，那這個時候就要顯示出男人的獨立。

“我自己有手......唔！”

焦糖味的爆米花堵住了后續話語。

棋水水順勢靠在他肩頭，發絲搔得他耳根發癢：“顧問的職責不包括私人輔導吧！”

同樣沉醉海豚的藍汐聽到話尾，在另一側開口：“根據條例第47條，小隊顧問確實是要幫助考核的，不過...”

“那就明天開始！”黃檬的眼里迸發出星光，“林夜先生可以教我嗎？”

“叫我名字就行......”

“夜君老師！”

一瞬間棋水水應激站起了身...明顯是被這個稱呼刺激到了。

你叫什么夜君啊！夜君也是你能叫的嗎！看著烈火燎原的林夜深知現在越沉默，未來越激烈。

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整個場內只剩下海豚正在表演。

“呃...”

黃檬也明顯想要找補一下，但是一句話在喉頭始終沒能說出來。

棋水水突然轉身，裙擺掃翻飲料杯。橙汁在執事服上暈開，她卻恍若未覺地微笑：

“我去趟洗手間，待會兒就回來，夜君先看表演吧。”

直到表演散場，那個粉色身影都沒再回來，林夜覺得自己應該跟著出去，但是心中已經亂成了一團。

現在追出去是肯定要的，但是到時候說什么呢？黃檬這雄性動物交流比和外星人交流感覺都少也不能去怪他。

最主要是為什么逮著我一個人啊！林夜這個身份之前應該不認識吧，就因為這一個英雄救美就倒貼是不是過分了點？

當林夜跟出去的時候，在出口處收到簡訊：「協會臨時任務，玩得開心～?」。

糟糕了，除了波浪號之外還有其他的符號，看來真的是很生氣。

黃檬和藍汐一看情況有些不對，也在表演還沒有結束的時候離場了。

黃檬抱著海豚玩偶湊過來：“棋姐姐是不是生氣了？”

藍汐擦拭著戰術目鏡，沒有回答，拽著還想留下的黃檬趕快回去，她的內心也好奇為什么黃檬對林夜的初始好感度就有這么高。

今天所有人都不太開心，但是林夜還能找補，必須得去找補一下。

林夜仰頭望著升至頂點的摩天輪，最高處的轎廂正在夕照中折射出玫瑰金色，他想起了棋水水清晨藏在玩笑下的期待。

這個二人世界太失敗了啊。

所謂的亞撒西根本就一點市場都沒有嘛。

“藍汐，麻煩送黃檬回協會。”

“你要去哪？”

“去找人。”

林夜轉身奔向暮色籠罩的游樂園，執事服的銀鏈在身后叮當作響。

夜風送來遠處摩天輪啟動的機械嗡鳴，最高處的轎廂下的草地上，粉色長發的身影正抱著膝蓋凝望晚霞。

暮色將游樂園的尖頂城堡染成琥珀色，林夜穿過旋轉木馬投下的斑駁光影，終于在摩天輪底座的薔薇花叢里找到了棋水水。

少女蜷縮在鐵藝長椅上，裙擺的蕾絲被露水沾濕，山茶花發飾歪斜地掛在發梢，隨著晚風輕輕搖晃。

“你果然在這里。”林夜伸手擋住斜射的夕陽，棋水水前襟的橙汁漬在暮色中格外刺眼。

棋水水沒有回頭，指尖纏繞著褪色的緞帶：“夜君是來可憐我的嗎？”

林夜挨著她坐下，長椅上的鐵銹蹭臟了西裝褲：“我是來道歉的。”

“道什么歉？”棋水水突然轉身，泛紅的眼眶撞碎故作輕松的面具，

“為了你永遠把別人放在第一位？為了你連約會都要分心保護隊友？”

...

林夜突然握住她顫抖的手腕，星環印記透過布料傳來灼燙：“對不起。”

棋水水怔住了，山茶花香凝滯在兩人交疊的指間，沒有說話。

“對不起總是讓你看到我最狼狽的樣子。”林夜摩挲著她未愈的手指，

“對不起每次戰斗都讓你擋在前面，對不起明明察覺到你的不安卻裝作......”

“別說了！”棋水水猛地抽回手，蕾絲手套勾住他袖扣，

“笨蛋夜君根本什么都不懂！”

她突然扯開領口的蝴蝶結，鎖骨下方隱約愈合的傷疤暴露在暮色中：“上周城外戰役，替黃檬擋下酸液時......其實超痛的。”

“魔法少女的力量能修復表皮，但這里......”棋水水的指尖按在心臟位置，“不行的。”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最后化作夜風中的呢喃：“明明知道是遷怒，明明知道夜君沒有錯......”

“水水......”林夜伸手想觸碰她顫抖的肩，卻被突然撲來的山茶花香撞得后仰。

棋水水整個人縮進他懷里，淚水浸透執事服的銀鏈：“可是看到你抱著別人，還是會嫉妒得想哭......”

“雖然知道什么都沒有呢...可是還是會有點難受。”

“夜君，這是正常的嗎？”

這是正常的嗎？

這一層窗戶紙現在戳破嗎？還是就這樣掩埋過去呢？

如果自己和棋水水只是普通人的話那么沒什么好猶豫的，可是林夜自認為無法對他人負責。

這個責任太過重大，重到無法呼吸。

林夜的下巴抵著她發頂，星塵吊墜硌在兩人胸口：“你和藍汐不一樣。”

“什么？”

“藍汐是把冰槍橫在身前的人。”林夜望向逐漸亮起的霓虹燈，

“而你......”他輕輕撫過棋水水藏在裙擺下的匕首綁帶，“是把不安藏在甜笑后面的人。”

又是糊弄的語言，兩者心知肚明，面對著危險，有人選擇及時行樂，有人卻不得不把他人納入自己的考量之中。

雖然不想做后者，可是不得不做后者。

棋水水突然咬住他鎖骨，直到滲出血才松口：“太狡猾了......這個時候還要帶上別人。”

暮色徹底沉入地平線時，棋水水突然拽著他起身：“要補償我！”

“摩天輪。”她指向停止運轉的鋼鐵巨輪，“現在就要坐。”

就在剛剛，摩天輪已經完成了它最后的一圈，燈光只散發了足以照亮一小片區域的光，剩下早已陷入黯淡。

林夜看著懸掛在百米高空的轎廂：“工作人員都下班了......”

“夜曲小姐不是會飛嗎？”棋水水踮腳貼近他耳畔，“還是說......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到？”

不能夠直接飛行，但是借力飛上去倒是很輕松...

那么就當是賠罪吧，滿足一下懷中少女的小小心愿。

星光在腕間流轉的剎那，林夜將她攔腰抱起：“抓緊了。”銀發在夜風中揚起時，棋水水的驚呼被上升氣流沖散。

不會感到害怕也要營造出這種氛圍，看著懷中笑著的棋水水，林夜輕踏轎廂，垂直向上。

夜曲形態的裙甲流蘇掃過生銹的鋼架，貓耳法杖在星空劃出彗尾般的軌跡。

已經快到黑夜了，四周無人，也不用顧忌什么。

“鏡反·踏星！”

六邊形光盾在腳下次第綻放，兩人如同踩著星光階梯登上頂點。

當最后一枚光盾在摩天輪頂端碎裂時，整座城市的燈火恰好次第亮起。

時間定格在下午六點，隨著黃昏這個城市的燈光亮起，在最高點的二人看著鳥瞰的景象。

“看那邊！”棋水水突然指著商業街，“商場在放煙花！”

林夜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重建中的購物中心正用全息投影重現那天的星淵薔薇喵必殺技。

Q版夜曲揮舞貓爪法杖的畫面掠過樓宇，引得地面人群發出陣陣歡呼。

還有許多不知名的魔法少女的形象，當超能力加入正常娛樂圈的時候亂殺成為了唯一答案...不會老的偶像這也太棒了吧。

除了會像是日系輕小說一樣，沒什么缺點。

不過這個世界的日本好像早就被合并了...難怪二次元文化基本上都是中系的。

“好蠢......”林夜捂住發燙的臉。

“超可愛！”棋水水用鞋尖輕踢他小腿，“不過......”

她突然翻身跨坐在林夜腰間，蓬松的裙擺如花苞綻開：“現在這個高度，就算接吻也不會被偷拍吧？”

“等、等等！”林夜的后背緊貼冰涼的鋼架，“這里是兩百米高空......”

“所以夜君逃不掉啦～”棋水水的指尖劃過他喉結，“魔法少女的腰肢比災獸更難捕捉呢......”

當林夜已經閉上眼就范的時候，棋水水只是躺在林夜懷里，并沒有進一步的舉動。

她的聲音突然低下去，額頭抵住林夜鎖骨：“其實今天......真的很開心。”

最終棋水水還是克制住了，沒有親上去。

林夜感覺胸口傳來濕意，棋水水的淚水滲入星紋束帶：“小時候每次都在想，要是能永遠......”

星光突然劇烈閃爍，夜曲形態開始不穩定，隨著心態的變化，自己的心跳加速被清晰地感知。

“咚咚”的聲音一直在想著，腎上腺素正在作用于大腦。

“水水，我......”

“別說。”棋水水突然捂住他的嘴，“當說出秘密，就會變成泡沫哦。”

她的瞳孔倒映著城市星河，也倒映著林夜掙扎的表情。

雙重身份的重量在此刻達到臨界點——醫療艙里棋水水偷偷修復他破損的披風，戰術會議上為他據理力爭，還有昨夜那個帶著淚痕的睡顏。

“夜君的心跳聲.....”棋水水突然輕笑，“和災獸來襲時一樣慌亂呢。”

她突然向后仰倒，銀發如瀑垂落鋼架：“要是時間停在此刻......”

“別說傻話。”林夜拽住她手腕，“該回去了。”

“再五分鐘......”棋水水的呢喃逐漸含糊，“只要五分鐘.....”

最后還是不止五分鐘，每次五分鐘棋水水都會呢喃著再來五分鐘，而順從的林夜每次都不會拒絕。

但是每次聲音都越來越小，直到某一次，徹底沒有了回應。

當星光再次掠過摩天輪時，林夜發現懷中的呼吸變得均勻綿長。

棋水水蜷縮成嬰兒般的姿勢，睫毛上還沾著淚珠，掌心卻緊緊攥著他的發梢。

“真是......”林夜苦笑著褪去夜曲形態，暗金紋路攀上黑袍。

夜王形態的鎖鏈纏繞住轎廂鋼架，他在玻璃穹頂的倒影中與自己對望。

差點就要掉下去了。

棋水水夢囈著往他懷里鉆了鉆，全然不知正枕著深淵議會第七席的膝蓋。

“鏡界穿行。”

鎖鏈尖端輕觸鋼化玻璃，漣漪般的波紋吞沒兩人。

當現實世界的月光再次灑落時，他們已站在棋水水臥室的飄窗前。

夜王形態的黑袍緩緩消散，林夜輕輕將她放在堆滿魔法少女周邊的床鋪上。

“晚安......”

他轉身時衣袖突然被拽住。棋水水在夢中囈語：“夜君......”

歸途的月光將影子拉得很長，林夜踩過水洼中的霓虹倒影，腕間星環與罪紋交替閃爍。

一路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