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縣北，靠近歲寒山的山陽鎮中。

正是晌午，本該熱鬧非常的鎮中主街上，今日卻無甚行人。

偶爾有人行走，也是以手掩面，匆匆而行，眼神緊張。

隱約之間，賀梧仙聽見某個院子里傳來法師做法的聲音，似乎在驅散著什么無形的妖鬼。

賀梧仙站在鎮口，將鎮中那主街上的情況看了個一清二楚。

“青天白日，哪有妖鬼。”

他后半句話沒說出口——看這情況，必然是疫病所致。

剛剛從縣城里過來的路上，賀梧仙就在路邊的背陰處看見了幾具無人搭理的尸體。

那尸體有老有少，還未腐爛發臭，大概就是這幾日剛死不久。

“看這樣子，山陽鎮這邊已經有疫病在傳播了。可那鎮中保正為何不上報寒山縣縣衙？”

他雖然在這樣自語著，可他卻能猜到個大致原因。

那保正是鎮中最高的官職，可卻不是世襲制，若是做的不好，當場就能給你削掉官職，扒了你的官帽。

那山陽鎮保正，定然是怕這“上報瘟疫蔓延”導致自己丟掉官職，這才瞞下不報。

“如此一來，那保正想保住自己的腦袋，就必然對這疫病有所了解...”

想到這里，賀梧仙的視線掃過鎮中主街上的各個院落，找到了他想要找的地方——

鎮衙。

方才看天之時，賀梧仙發現那淡淡黑氣縈繞在山陽鎮北邊，靠近歲寒山的地方，卻很散亂。

那片區域林木繁多，地勢復雜，若是像個無頭蒼蠅一樣去尋找，他不覺得自己能那么快找到那可能存在的“機緣”。

所以，他打算來些直接的，直接詢問那山陽鎮管事之人，對方一定知道些情況...

不多時，賀梧仙就來到了這鎮衙門口。

這鎮衙就在主街邊上，院子雖小，可依舊是官家之地，居然沒人守門。

看著院中空無一人的情況，賀梧仙明白，山陽鎮的瘟疫情況估計是有些緊急了，鎮衙里都沒人守著。

正當他踏入院中，準備去里屋找人之時，不遠處的小房子里走出來個男人。

這男人戴著方帽，身上的衣服雖然顏色樸素，可材質卻不是窮人家能穿得起的，再看他那走路姿態，其中也隱隱透著股高人一等的感覺。

“喂，你這老頭是干什么的？不好好在家待著，跑這里來干嘛？”男人打量了一番賀梧仙身上的樸素布衣，臉上有些不耐煩。

賀梧仙聞言，沒有回答，而是仔細看了一眼這男人的神色。

眼袋嚴重，眼圈發黑，眉頭緊皺，一看就知道非常焦慮。

“你保正爺爺跟你說話呢！”男人朝著這邊走來，抬手驅趕。

“鎮中有妖鬼肆虐，你這老頭還不快回家去閉門躲著，嫌命長嗎！”

“妖鬼肆虐？”

這種騙底層百姓的話，賀梧仙是自然不信的，就連聰明點的百姓都不信。

“你就是山陽鎮保正？”賀梧仙問道。

“怎么，我不是你是啊？問七問八的，哪來的瘋老頭，你身上干凈嗎就進來？出去出去！”男人見賀梧仙不離開，從旁邊拿了個掃帚，直接就戳了過來，想趕人。

“要不是鎮衙里的人都給派出去了，我早叫人把你這老頭攆出去了，攆你我都嫌臟了我的手。”男人語氣惡劣。

賀梧仙站在院門處，側身躲過那戳來的掃帚，看著這態度惡劣的男人，微微搖了搖頭從懷里掏出了自己的腰牌。

“什么破爛東西...等等...”男人眉頭一挑，正要說話，卻忽地看清了賀梧仙手中腰牌，眼神露出一絲疑惑。

“寒山縣靖安司...怎么是靖安司？！靖安司不是早就...”他再確認了一遍腰牌上的字，眼神中露出驚色。

啪嗒。

男人手中舉著的掃帚掉落在地，腿也抖了一下。

“大人...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求大人饒命！”

若是別的地方的新任鎮中保正，也許還有些不認識這“靖安司”，可他不一樣。

這靖安司是什么東西，他還真的認識...

片刻之后。

“我問你答，若是有所隱瞞，你知道后果。”

賀梧仙看著顫巍巍站在自己身前的男人，語氣平靜。

“是，是，大人您盡管問，我趙四決不敢隱瞞。”

這叫做趙四的男人這樣說著，手抖著扶正了自己頭上的方帽。

這方帽可是他鎮中保正的身份象征，這帽子要是不小心掉了，那他往日得罪過的那些人，還不知道會把他怎么樣呢！

賀梧仙活這么多年了，這趙四心中有什么心理活動，他看得是八九不離十。

不就是怕丟了這芝麻大點的官位嗎？

不過賀梧仙并不是那么在意這一點。

“山陽鎮可有瘟疫？”賀梧仙問道。

“沒...”趙四這話還沒說出口，就偷偷瞥見賀梧仙那平靜如水的目光，他后半句話直接給咽了回去。

十年前靖安司還沒死絕的時候，他趙四剛剛上任。他是親眼看見，鎮里的前任保正因為得罪了靖安司的人，被抓住把柄關進了牢獄，直到現在還沒有音訊。

靖安司的人，比那閻王還心狠，比那小鬼還難纏！

趙四心中發苦，他支支吾吾幾下，還是點了點頭。

“確有瘟疫，但卻并未肆虐，我恐縣中各位大人受到不必的驚擾，所以才暫未上報。”

“不過！我已經令山陽鎮中各家各戶閉門不出，阻斷那疫病的傳播途徑，如此一來，就沒有大事了。”

趙四這番話，讓賀梧仙聽著只覺得無語。

僅僅是閉門不出，哪里是根治之法？這鎮里的保正，也是個沒膽子又目光短淺的。

不過...還是先這樣吧，等自己去找到那黑氣的源頭，查看完是否存在機緣之后，再回來考慮。

若是那黑氣源頭是個什么毒物，或許將那毒物取了，這瘟疫自然就開始散了。

“我且問你，山陽鎮北臨近歲寒山那片，最近可有反常之處？”賀梧仙問道。

“臨近歲寒山...反常之處...”趙四聞言一愣，眼神驚異。

“大人您怎么知道這事的？聽說有人在那邊的山腳破道觀見到過狀似妖鬼之物。”

“我這不是就順坡下驢，借妖鬼之說，讓他們閉門不出免得這瘟疫擴散嘛...”聽他這語氣，還有些為自己狡辯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