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安序珩的心情還是悶悶的,因為他今天做的飯團,鹽放多了。
看著他的背影,我卻不合時宜地想起昨晚他拉著我,眼神里復雜不明。我怎么也問不出“你怎么了”這句話,下意識的逃避讓我困惑又不滿。
到學校后,我們無言分別。
我前腳剛踏進教室,后腳就看見人群在我的座位旁吵鬧。準確來說,是圍著我的同桌——秦幽明起哄,說著“太牛了”“學習委員萬歲”“秦少爺您吉祥”之類的話。
他們圍成一團,堵住了我回座位的路,我只能站在一旁疑惑。殷凝從身后拍了拍我的肩膀,跟我解釋:
“剛才班長提議31號跨年夜去KTV團建,秦幽明說不用AA,全場由他請客,不過他有一個要求。”
這種事還是頭一回見,我十分驚奇,問:“什么要求?”
殷凝平靜地說:“他要求,全班人都要到場。”
過了好一會,早讀鈴聲響起,人群一哄而散,我才回到座位。
秦幽明剛才還一副桀驁不馴、洋洋自得的樣子,眼角一瞥看見我后,立馬不笑了,放下了翹得老高的二郎腿,正著身子埋頭看書。
秦幽明果然是討厭我吧?
我想到焦懷柔,試著跟他說:“早上好。”
“……”他根本不打算抬頭看我,直到我坐下來,掏出書本準備早讀,才聽到一句輕飄飄的“哦,早。”
同桌兩月,秦幽明向來如此,我習慣了,只當他是透明人,就是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他了,也想不通柔柔為什么要喜歡這個沒禮貌的家伙。
我專心早讀,背完單詞背課文,背完課文背語文,直到我掏出化學的時候,他突兀地打斷了我:
“下周團建,你知道不?”
本來今早就有些煩悶,接著座位被堵,甚至學習被打斷,讓我更是不滿,皺著眉回他:“知道,怎么了?”
秦幽明看見我不滿,卻是一挑眉,勾起了嘴角,“去KTV,我請,你也來。”
我不禁將眉頭皺得更深,不想說話,只想背我的化學。
見我不回話,他屈起兩指煩躁地敲敲桌面,再次打斷我背化學的腦子。
“喂喂,年級第一就可以這么沒禮貌了嗎?不就是次次考試比我高一名,有什么可自傲的,早晚有一天我會把你比下去,到時候還能請不動你?”
稀罕,真是稀罕事,秦幽明跟我做同桌以來首次一口氣說這么多話,真是好氣又好笑。
“所以你討厭我還非要和我做同桌,就是因為對考試成績不滿?”我一針見血、毫不客氣地回敬他,“另外,一直以來沒禮貌的人是你秦幽明,不是我鶴藍桉。”
說完,我便接著背書了,任何人都不應該打擾我學習!他也啞口無言,直到放學都再沒和我說話。
放學后,我準備照例等待十分鐘。秦幽明是那種留在教室多學半小時的一類人,他從來不問我的去與留,這次破天荒地多看過來幾眼。
我被看得煩了,用眼神問他有什么事。他清了清嗓子,輕飄飄地問:“你每天等這十分鐘,是在等誰?”
“等人。”
我看了著手表,頭也不抬地回答,然后接著看題。秦幽明閉了嘴,似乎被噎死了。
正好此時焦懷柔出現(xiàn)在班級門口,她軟著聲音叫我,像是在等伙伴放學一起回家。
我背起書包走出去,她就擺擺手對我說,“你先走吧,我再多看他一會~”
我嘆了口氣,自行離開。
教學樓下,人影穿梭錯落,夜沉月暗無光。等待的時間長了些,一陣陣寒氣殺過來,我縮著脖子,將大半張臉藏在圍巾里,私藏須臾溫暖。
迷蒙之間,視線里出現(xiàn)少年的白色運動鞋,一雙手帶著熟悉的溫度伸了過來,整理我裹著半張臉的圍巾。我抬起眼去看,安序珩只距我一節(jié)臺階之下,讓我更容易看見他的眼睛——平淡如水的,從絨線掃到我的發(fā)絲,偏偏不落進我的眼睛里。
安序珩只仔細地整理我臉旁的絲線,仿佛要理成一件不可多得的藝術品,最終,他微涼的指尖在空中滑過一道弧線,像指揮家的收尾,要就不就地刮蹭過我的耳尖,然后收回放進了口袋里。
“謝謝。”我說,謝謝他為我整理好圍巾,更暖和了,一點風都鉆不進來,甚至有點勒。
他笑了,“等久了吧?剛才有點事耽擱了,我們回家。”
語氣如常,應該是心情變好了,我的心也同樣變輕。
——
時間飛快地過,轉(zhuǎn)眼到了焦懷柔心心念念的31號跨年夜,這天冷的更甚,也許要下雪了。
秦幽明如約在市區(qū)最大的KTV訂了四個大號包廂,每個包廂可容納十多人,吃喝消費都由他買單,但要求a1班同學都要參加,也同意他們帶上其他班級的朋友。
包廂內(nèi)悶得熱,燈光昏暗閃爍,少年少女盡情吵鬧歡笑,甚至班主任也來了,作為開場唱了一首經(jīng)典老歌。
“曲有終末,可青春無盡!愿同學們盡情享受這大好青春,我這個上了年紀的人就不奉陪了,早點回家!”
老班囑咐班長梁啟文看好同學們不要鬧事逞強,然后在一片歡呼聲中提前離場。
“藍桉藍桉,看我!”焦懷柔拉著我躲到角落,拿出鏡子反復地瞧,興奮地問我,“我好看嗎?”
我伸手輕觸她臉上細膩的白粉,少女簡單化了個妝,本就清純可愛的臉因這青澀的化妝手法,更添了幾分楚楚可人。
“好看。”我微笑著說。
“可口紅顏色是不是有點深了?這邊素顏霜是不是沒抹勻?快幫我仔細看看啦!要是他對我第一印象不好的話,可怎么辦啦?到底什么類型的女孩子,才能討他喜歡啊……”
我有些哭笑不得,理了理她精心編成的兩個魚骨辮,“你很漂亮,一直都是。也不用迎合他的喜好,如果他沒有追你,一定是他眼光太差。”
“你說的是真話,還是偏心?”
“嗯……都有吧。”
“哼!你……”等不及她跟我玩鬧,兜里的手機先響了一聲。
焦懷柔探頭探腦地來瞧我的手機,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樣子:“呦~呦~鄰居哥來查崗啦?”
我沒有說話,點開聊天框,二十分鐘前,我發(fā)去的“今晚不回家了”終于收到了安序珩的回信:
“好的^^”
仿佛能從這條信息里聽見他熟悉的語氣,我卻莫名有種不安的預感。
“藍桉,你怎么看起來有點緊張?啊,他來了!快借我躲一躲!”焦懷柔閃到我身后,借著身材嬌小躲避來人的視線。
包廂門口,秦幽明推門走了進來,身后跟著幾個男同學,全場的目光立馬被他吸引了去。
“唱一首啊,買單全場的秦少爺?”幾個男生開始起哄,女生則小聲討論著。
“秦幽明家是真豪氣啊,你沒聽說嗎?他爸是總裁,跟咱不一個階級的人。”
“那件上衣是奢侈品名牌吧?阿瑪尼還是杰尼亞什么的,反正要好幾千呢!”
全身上下不超過一百塊錢的我瞪大了雙眼,那不就是件老頭衫么,這么貴?奢侈品真是讓人匪夷所思的東西。不過……“總裁”這個職位很掙錢么?決定了,我以后也要做總裁。
“呵,我出錢,還不夠點你們唱給本人聽的么?要聽我唱歌,得加錢,這個數(shù)。”
秦幽明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在眾人一片噓聲中不屑地擺擺手,恣意瀟灑,頑劣跋扈,盡顯上位者姿態(tài)。
“雖然他很裝,但是他的拽臉又彌補了這一點。”焦懷柔坐在我身旁,小聲念叨著,臉上又浮現(xiàn)出傻兮兮的笑。
下一秒,秦幽明無意間向我們這邊望過來,桀驁不馴的性子瞬間收起了些許,少年松了松領口,信步走向舞臺中央。
“啊啊啊!他剛剛看過來了啊!他看了我一秒啊!肯定是我說話太大聲被他聽見了!”泄露了少女心事的焦懷柔像個鼓了氣、四處亂飛的皮球,趴著我的肩捶捶打打,小聲尖叫,“他是不是要唱歌了?他會唱,什么呢?”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一雙羞怯的眸子一眼不落地望著那個身影,他們第一次離得這么近,僅十步之隔,他的歌聲就那么傳過來,輕易撥動著少女的心弦。
“他唱的是……EXO的歌啊啊啊!”一首《Baby don't Cry》像是往包廂里扔了個點燃的炮仗,女生們瞬間炸開了鍋。這首歌于今年6月份發(fā)行,火遍網(wǎng)絡,我也無意中多聽了幾遍,記得幾句歌詞。
“怎么辦啊,藍桉……”焦懷柔扯了扯我的袖子,我疑惑地轉(zhuǎn)頭看去。
“他真的好帥啊,成績好就算了,歌也唱得這么好,我真的配得上他么?”她低著頭,聲音也泄了氣地落下去。
我捧起她委屈巴巴的臉,笑著說:“不試試怎么知道呢?柔柔,我記得的你一直很勇敢,面不公愿起而論之,面壓迫能從心而行,你擁有無限光明的未來,怎么不能試試呢?”
她眨了眨眼睛,眼神清亮起來,“好,我試試!”
秦幽明一曲結(jié)束,焦懷柔走上前接過了話筒,點開伴奏。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勇敢的羞澀少女身上,她深吸一口氣,少女清楚動聽的樂音被音響放大,傳遞到心上人的耳邊:
“
一個人眺望碧海和藍天,
在心里面那抹灰就淡一些……”
秦幽明的眼睛似乎亮了起來,他的眼神也落在了焦懷柔身上。果然,自身發(fā)光的人,自會點亮在意者的眼睛。
“
第一次遇見陰天遮住你側(cè)臉,
有什么故事好想了解,
我感覺我懂你的特別,
你的心有一道墻但我發(fā)現(xiàn)一扇窗,
偶爾透出一絲暖暖的微光,
就算你有一道墻,
我的愛會攀上窗臺盛放,
打開窗你會看到悲傷融化……”
我在人群中給予她最熱烈的掌聲,接著焦懷柔和秦幽明順理成章地交談起來,雖然聽不清他們在說什么,但大抵是“言情故事”般美好的開始,我這樣想著,忍不住嘴角上揚。
可下一秒,我的笑容漸漸凝固在臉上——
包廂門被推開一角,熟悉的身影從容地走進來,他一眼就抓住了角落里的我,帶著無比親切的笑沖我招招手:
“晚、上、好。”他無聲做著口型說。
我突然想起了收到消息時那股不安的感覺:從家到這里,騎自行車至少需要二十分鐘,我不過在這里待了兩三首歌的時間,他怎么趕過來的?難道……我發(fā)出那條“今晚不回家”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在來的路上了?不對不對,他為什么會出現(xiàn),我,我又為什么要怕?
當這一系列心理活動結(jié)束時,安序珩已經(jīng)穿過人群,來到了我面前,一絲與眾不同的酒香氣飄了過來,這是更讓我震驚的。因而脫口而出的不是“你怎么來了”,而是
“你喝酒了?”
安序珩像是被我瞪大了眼睛的樣子逗笑了,蹲下來自下而上地看著我。那雙似桃花、又似丹鳳的眼睛瞇了起來,微熱的指尖伸出,將我鬢邊的一縷碎發(fā)理到耳后。他總是用為我整理發(fā)絲或圍巾的舉動,使我的動作靜止,就像按下了控制我的暫停鍵。
“暫停鍵”一般持續(xù)時間極短,這次他卻沒有像往常一樣快速收回,而是將整個掌心貼上我半邊臉頰,親昵地、極緩慢地觸摸。
他從未這樣逾距,掌心柔軟的熱度滲進皮膚,我“嗬——”地倒吸一口冷氣,這次“暫停鍵”讓我足足愣神了三分鐘。
“呵呵~”他笑得極為動聽,讓我聯(lián)想到雪地里的野狐貍,接著十分無辜地歪了歪頭,更像了。
“我路過這里,也想陪學弟學妹們玩玩,不可以么?”
他的眼神在我臉上流轉(zhuǎn)幾分,手還不放,卻生出幾分得逞似的促狹笑意:“鶴學妹,你的臉,怎么越來越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