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我懶洋洋地爬起來復習功課,又練了一會兒琴。雖然上次的體檢結(jié)果一切正常,但周夕橋和宋良玄還是多少有些擔心我。
宋良玄很快打了電話過來,稱他正在等我一起去練習那首四手聯(lián)彈的鋼琴曲。我匆匆忙忙地整理好譜例,剛下樓就看見他坐在陰涼處的長椅上。
到了他的家里,他先展示了他的練習成果,隨后,我們開始了漫長的練習。
“宋良玄,你這幾個小節(jié)的節(jié)奏和我對不上,”我拿出筆在紙上畫了幾圈,“你那個部分是八分音符,我的才是十六分音符。”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雙手合十地道歉:“對不起,宋老師,我現(xiàn)在就更正。”
我看著他有些羞愧的表情,忍不住調(diào)侃:“哎,宋良玄,你居然也會害羞嗎?”
“閑話還是先不說了吧,”他指著五線譜對我說,“我們還是抓緊時間練完,等下還有物理和化學試卷等著你呢。”
聽到這話,我感到一陣眩暈:“不是吧,那……我們還是先慢慢練著,不著急。”
過了好一會,我和他終于能夠勉強地合著節(jié)拍完整地演奏完整首樂曲,結(jié)果不算太壞。
“宋顏柯,”我剛站起身,他便叫住了我,“先休息一會兒吧。”
我走到客廳,在沙發(fā)上躺下,很快便睡著了。
或許是在夢中夢見了物理考試成績,我沒多久就醒了過來。我看向落地窗外,遠處的草地上零零散散地躺著幾只帳篷,淺藍色的天空中除了潔白的云朵,還有各式各樣的風箏飛在風里。
我揉了揉眼睛,轉(zhuǎn)過身,恰好對上了宋良玄的雙眼。
他的眼底似乎藏著某種情緒,他人無法察覺,也很難感知。
我率先轉(zhuǎn)移了視線,他卻繞到我的正前方,坐下來,遞給我一杯剛剛泡好的茶:“剛睡醒,要不要喝點茶清醒一下?”
“還是算了,我怕晚上又睡不著,”我拒絕了他的好意,“不是說還有物理化學要復習的嗎?”
他再次露出微笑,遞給我一杯白開水:“看來,你還真是一點都閑不下來啊。”
我接過水杯喝下溫熱的水,語氣急促地說:“閑話少說,你還是趕緊幫我看看我上次的作業(yè)吧。”
“好。”
宋良玄的學習方法簡直讓我感到嘆為觀止,他從來沒有筆記,只有一些零散的錯題,還是從試卷或者練習冊上裁下來的。
“你也可以用你作曲的那套思路來學理科啊,”他這樣說,“都是需要一定的發(fā)散思維,這不是你擅長的嗎?”
“哪有啊?”我看著習題冊上密集的紅色修改筆跡,有些疲倦地開口,“這完全不一樣。”
隨后,他耐心地給我講解了許多之前我還未掌握的知識點,在他的點撥下,我似乎逐漸找到了學習這兩門科目的方法。
結(jié)束了查漏補缺后,我長嘆一口氣,伸了個懶腰,靠著椅子,看著他依舊精力充沛的樣子開口說:“我怎么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原來你這么好看呢?”
他握著筆正在寫字的手突然停頓了一下,很快又恢復,他沒有看著我,只是說:“是啊,你怎么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呢?”
“其實,我知道你那次想和我說什么。”我將下巴靠在書桌上,雙眼望著他,輕聲說道。
他看了我一眼,隨后問:“你說的是哪一次?”
“明知故問。”我站了起來,拿走了自己的作業(yè),留下輕飄飄的幾個字給他。
“要不再合一下那首曲子,然后我和你一起回去,”他很快跟了上來,“我的作業(yè)放在電梯房呢。”
我點點頭。
這一次,我們的默契值似乎增加了不少。一曲結(jié)束,我的心情終于輕松了不少。
“我只是沒想到,你還會看張愛玲的書。”到了學校,我和他肩并肩走在種滿法國梧桐的路上。
“只是之前恰好看了那一篇罷了,”宋良玄淡淡地回答,“雖然我并不認同她的某些觀點,但是她的作品還是可以一讀的。”
我對他的看法表示贊同:“我也是,也不知道是不是現(xiàn)在年紀大了,《傾城之戀》這樣的書對我來說已經(jīng)沒有了吸引力。”
“是嗎?”他的語氣有些詫異,“你才十六歲說什么年紀大了?”
“我是和之前的自己對比,”我這樣解釋,“我現(xiàn)在更喜歡看一些游記或者科普類的書了。”
“那……”
他停頓了好半天,卻沒有再繼續(xù)把話說完。
“你想說什么呀?”到了樓下,我和他對面站著,我抬起頭問他。
“沒什么。”宋良玄只是搖了搖頭,又指了指我身后的高樓,“我們早點回去休息吧,明天早上得早起呢。”
“噢。”我不甘心地咬咬牙,在心中默默地開口,宋良玄,你怎么總是說話說一半呢?
不對,這次連一半都不算,才說了一個字。
“宋顏柯,”他突然問我,“你會不會覺得我這個人很奇怪?”
我百思不得其解,伸出手靠在他的額頭上:“你沒事吧?”
他沒有推開我的手,只是看著我繼續(xù)問:“你會覺得我遲疑嗎?”
“拜托,你還遲疑?”我語氣夸張地回答他,“以你的智商,你的大腦肯定是飛速運轉(zhuǎn)的,怎么可能遲疑呢?”
“那為什么……”他的音量突然減小了,“之前我沒有看出來呢?”
“看出來什么?”我感到更加疑惑了,“你今天說話怎么前言不搭后語的?”
“宋顏柯,”他再次看著我的眼睛,無比認真地開口,“其實我想說,我……”
我頓時感到有些難為情,于是急忙打斷他:“行了,那個……有什么話明天再說吧,今天……我們還是早點休息吧,你說呢?”
“好。”他點點頭,“那你得答應我,回去之后不能再熬夜寫作業(yè)了,必須馬上睡覺。”
“我答應你。”
“你要是睡不著,可以給我打電話。”他又補充道。
“知道啦。”
看著他心事重重的樣子,我反而更加孤枕難眠了。
黑暗中,我望著天花板心想,宋良玄,我知道你對我的感情,只是現(xiàn)在的我,還不能承受這樣珍重的感情。
因為,我還沒有完全和自己的心達成和解。我不能讓這樣一個破碎的、還在生病的自己,毫無保留地展現(xiàn)在你眼前。
接下來的一周里,展月幾乎一直在忙著宣傳畫展,莫湘資則在一旁充當她的助手,完成其他工作。
至于程慕予,她依舊忙著廣播站以及班上大大小小的事情,每天倒也樂此不疲。
楚沅澧顯然是樂天派,到了副課的課堂上,他便一改平日里萎靡不振的模樣,對上課老師提出的任何問題都積極參與回答。
而我的同桌——宋良玄,相比之下就顯得很無趣了,除了學習之外,其他時間要么就是在廣播站,要么就是在合唱團。不過我看他一天到晚不知疲倦的模樣,心中十分羨慕。
這天的合唱團排練結(jié)束后,我跟負責指揮的徐老師提出了“辭職”請求。
“是最近學習比較忙嗎?”徐老師這樣問我,“不過,老師尊重你的想法,你考慮清楚了嗎?”
我點點頭回答:“老師,在合唱團的這段時間我也學到了很多東西,不過對現(xiàn)在的我來說,需要學習的內(nèi)容太多了,實在是有些力不從心,所以……”
老師對我的態(tài)度表示了理解:“我明白,你們班的課程難度比較大,節(jié)奏也比較快,既然你的時間并不充裕,那么老師也支持你的決定。”
“謝謝老師。”我道謝。
這天放學后的傍晚,宋良玄過來敲了我的門,我看著他手中拿著幾張樂譜和一本習題冊,于是請他進門。
他一進來,我就詢問道:“今天準備講什么內(nèi)容啊?”
“導數(shù)。”他言簡意賅地回答。
于是,我們開始了對學習內(nèi)容的鞏固練習,對于那些我目前并不能完全掌握的內(nèi)容,宋良玄甚至設計了一套專門的學習方法,幫助我循序漸進地學習。
“今天就到這里吧。”他合上習題冊,將草稿紙夾在書里。
我指著桌上的樂譜問他:“是合唱團又要唱新歌了嗎?”
“對啊,可惜你不在了。”他將譜夾遞給我。
我嘆了一口氣:“這有什么好可惜的,反正會有其他鋼伴,而且我覺得我這學期得多花點精力在這幾門理科上。”
他看了我一眼,又垂下眼說:“也好。”
“怎么了?我這一走,讓你感到孤單了?”我這樣說。
他一邊整理著桌面,一邊回答我:“那倒不至于,不過……”
我看他停頓了幾秒,就忍不住追問:“不過什么?”
“不過,我覺得新來的鋼伴同學彈得沒有你好。”他認真說道。
我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真的假的,你可別恭維我了。”
“真的,”他的眼中含著笑意,“我有必要騙你嗎。”
“那可說不定,”我小聲嘀咕著,“誰知道你又有什么想法了?”
他突然彎下腰,注視著我的雙眼,輕聲說道:“那你覺得我對你能有什么想法呢?”
我和他對視了幾秒鐘,隨后迅速轉(zhuǎn)移了視線,另起話題,指著漆黑的窗外開口說:“那個……我看時候也不早了,我們是不是該去睡覺了?”
話音剛落,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語義似乎有歧義,于是急忙補充道:“我的意思是……我們……我……和你應該各自準備休息了。”
他忍著笑意回答:“也好,那我先回去了。”
待他離開之后,我對著洗手間的鏡子洗漱時,發(fā)現(xiàn)自己的雙頰仍然微微泛紅,于是趕緊用毛巾沾了涼水往臉上抹。
“真是的,你今天是怎么了?說話都不利索了。”我看著鏡子里的自己,伸出右手的食指,義正言辭地說著。
鏡子里的我一臉正義凜然,表情嚴肅地說:“好了,今天就不要再想這些事情了,等下寫會作業(yè)就睡覺吧。”
我又在鏡子前停留了片刻,隨后仿佛聽到有一個聲音在腦海中催促著:“宋顏柯,你還在這里傻站著干什么呢?快去啊。”
我這才如夢初醒,迅速跑回了房間的書桌前,開始了對今天所學內(nèi)容的復習。
這天夜里,我的夢中全是導數(shù)放縮、函數(shù)零點以及微積分基本定理等內(nèi)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