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要怎樣才能做到讓自己不那么多愁善感。
學校的生活確實將我從一個人的孤單中拉了出來,只不過,心靈的孤獨卻依舊是不能填補的。
這天下課,我正坐在教室自己的座位上無聊地做著物理試卷,突然聽到廣播里傳來宋良玄的聲音:“下面插播一首點歌送給實驗班宋顏柯同學,希望她學有所成、事事順心。”
緊接著,廣播里便飄過來這樣一段音樂:“把昨天都作廢/現在你在我眼前/我想愛請給我機會/如果我錯了也承擔/認定你就是答案/我不怕誰嘲笑我極端……”
歌曲一開始播放,班上的同學瞬間就炸開了鍋,紛紛開始猜測這位為我點歌的同學是何方神圣。
我已經無心再做題了,于是索性趴到了桌子上,閉著眼開始專注地聽起了廣播里播放的歌。
一曲結束后,程慕予繼續用甜美的聲音播送著新聞稿,在今天的校園廣播即將結束時,她這樣說:
“以上就是今天校園廣播‘仲夏夜之夢’版塊的全部內容了,讓我們以卞之琳的這首《斷章》作為結束語: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你裝飾了別人的夢。希望各位同學都能夠懷揣著更美好的憧憬和更深沉的耐心投入到生活與學習中去。”
“最后這首歌依舊送給實驗班宋顏柯同學,祝她所想皆所愿,所愿皆所得。”宋良玄的聲音再度傳來。
在音樂聲中,我緩緩睜開眼,輕快的旋律加上吉他主伴奏,使得歌曲聽起來充滿甜蜜的味道:
“……我想這是心引力的定律/找到你想對你說/在一起我和你/早已慢慢靠近/想和你去南極/想和你看流星/奇怪我怎么還能想到和你老去……”
班上有不少同學在輕聲地跟著哼唱這首歌曲,我終于忍不住站起身來走到教室外面,靠著欄桿欣賞起了藍天白云。
沒多久,展月便拿著幾張宣傳紙向我跑來。
“你今天怎么有空來找我了?”我看著她氣喘吁吁的樣子問道。
展月先是調整了呼吸,隨后指著剛剛結束播放音樂的廣播,一臉笑意地看著我開口:“哎,怎么這幾天廣播站的歌全是給你點的,是你哪個仰慕者對你的告白啊?”
“我怎么知道啊?”我雖然嘴上這樣說,但是心里卻已經隱隱約約地猜到了點歌的人是誰。
她看見我躲閃的眼神,瞬間換上了了然于心的表情,也沒有再多問什么,只是拿出手中的藍色宣傳紙遞給我:“宋顏柯,能不能幫我個忙呀?”
我接過來一看,原來是學校為美術社團的同學舉辦的作品展。
“其實也沒什么大事,就是社團需要為這個畫展做一個宣傳,因為擔心到時候會沒有什么同學來參加,所以我想讓你幫忙宣傳。”
“那你為什么不直接發在學校的公眾號上啊?”我提議,“你該不會想親自去每個班上宣傳吧?”
展月拍了拍手,隨后露出了笑臉:“這也是個好主意,我怎么沒想到呢?”
我撇了撇嘴,看著她激動的樣子,忍不住開口:“可是,我覺得不需要這樣大張旗鼓吧?”
“唉,你不懂我們學美術的同學的難處,”她嘆了一口氣,“你看你們合唱團那么多人報名參加,而我們美術社團呢,門可羅雀,除了學美術的同學之外,很少有其他同學來參加活動。”
她拉著我的手,繼續說:“這次畫展可是會評選優秀作品的,不管怎樣,你都要來看好不好?”
我笑著回答:“既然有班長大人的大作,那我一定前去觀摩。”
“可是……”她看了看手里的宣傳紙,語氣中帶著幾分憂愁。
我拍拍她的肩:“哎呀,你放心好了,我會幫你宣傳的。”
她這才安下心來。
她走之后,我正準備回教室復習功課,但很快被人叫住。
“宋顏柯。”
我回過頭一看,原來是莫湘資,他的手里也拿著剛剛展月遞給我的同款宣傳紙。
“宋顏柯,我知道你挺忙的,”莫湘資開門見山地說,“但是,我想請你來參加下周末學校舉辦的這個畫展,因為畢竟是我們藝術班同學的作品,所以……”
“我一定準時參加。”我直截了當地回復他,還晃了晃手中的紙對他說,“剛剛呢,展月已經來找過我了。”
他點點頭,準備離開。
“莫湘資,”我叫住他,“你既不是美術生,也不是美術社團的,干嘛要來幫忙宣傳啊?”
“我只是幫我們班宣傳而已。”他這樣回答。
“哦,我還以為你是幫展月分擔工作呢?”
這時,宋良玄恰好結束了廣播站的工作回教室,他看見站在一旁的莫湘資,走過去和他打了招呼。
“稀客啊,”宋良玄看著他這樣說道,“你今天來有何貴干呢?”
莫湘資回答:“放心,不是來找你打籃球的。”
“那更稀奇了。”宋良玄說。
莫湘資看了看站在旁邊的我,對他說:“沒事的話我先走了。”說完便大步流星地離開了。
“他剛剛看你是什么意思啊?”宋良玄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剛剛你們聊什么了?”
我看著他的表情,忍俊不禁地回答道:“拜托,人家是幫忙來宣傳畫展的。”
“干嘛找你呀?”他不解地問。
“我以前也是藝術班的呀。”我回答他。
宋良玄點點頭,他看見我準備回教室,便拉住了我,問道:“你之前的體檢結果怎么樣了?”
我這才想起來還沒有去查收體檢報告:“你不說我都忘了,晚上回去再發給你行嗎?”
“那你要記得早點發。”他這樣說,“不然的話,我今天晚上睡不著的。”
我小聲嘀咕著:“你睡不著就去寫作業唄。”
“宋顏柯!”程慕予的聲音傳了過來,她一看見我,便笑著問道,“怎么樣,你覺得這幾天點給你的歌好不好聽?”
我咬了咬下唇,抬起眼看了看站在我右側的宋良玄,又迅速轉移視線,回答她:“那個……好聽。”
“我就說嘛,”她看著宋良玄開口說,“我選的歌單,她肯定會喜歡的。”
“你選的?”我有些驚訝。
她看見我疑惑的表情,臉上的笑意更濃了:“我只是負責提供參考而已,歌可不是我選的,是你的好同桌精挑細選……”
“班長,”宋良玄打斷她的話,“下節課是化學課,你是不是要去老師辦公室拿上次月考的試卷,然后提前發下來啊?”
程慕予頓時皺起了眉,憤憤不平地說道:“我說你可真是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我上次肯定化學沒考好,不知道老師會不會訓我。”
“怎么可能呢?”我接過她的話繼續說,“老師要訓,也是先訓我好嗎,我從開學到現在,化學還從來沒有及格過呢。”
聽到我的這番話,宋良玄在一旁淡淡地開口:“既然如此,那在你的周末補習計劃里再加上化學好了,反正我不介意幫你再多輔導一門功課。”
“我介意。”我大聲回答。
程慕予朝著化學備課組的辦公室走去了,我拖著沉重的腳步回到了教室里坐下,看著坐在身邊卻精力充沛的宋良玄,我忍不住問:“你這一天天的,從早到晚都在學習,你不累嗎?”
“還好,”他拿出下節課要用的書放到桌面上,“我又不像你,還要上專業課。”
我的語氣中帶上了一絲哀怨和疲倦:“你說得對,早知道就不來實驗班了……”
“那你現在后悔也沒用了,”他云淡風輕地說,“不過,之前周老師提醒過我,不能讓你太累,所以你現在這個狀態,我有點不放心周末還讓你學習了。”
“你就聽周夕橋胡說八道吧,”我一本正經地告訴他,“你放心,我會注意勞逸結合的。”
過了幾分鐘,他突然開口說:“不如,這周末我們去爬山,你覺得呢?”
“我寧可學習數理化,忍受著精神上的折磨,也不想去爬山。”我回答他。
“你確定?”宋良玄的眼神中帶有幾分試探,“那行吧,那我叫程慕予和我去好了。”
“你要和程慕予去干嘛?”楚沅澧恰好回到座位上,聽見了宋良玄的話,他這樣問。
“沒什么,去爬山而已。”
“我去行了吧。”我看著宋良玄,終于咬咬牙說出了這句話。
他笑了:“這才對嘛,不僅要文明精神,還要野蠻體魄啊。”
“二位介意帶上我嗎?”楚沅澧舉起一只手問道。
“介意。”
“不介意。”
我和宋良玄齊聲回答,隨后又一起轉過頭對視了一眼。
“喂,出去玩當然要人多啦,”我看著宋良玄,一臉不解地開口,“再說了,楚沅澧你介意什么?”
“就是啊,”楚沅澧在一旁附和道,“宋顏柯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還是說,你其實是有什么計劃要實行?”
宋良玄無可奈何地嘆氣:“還真沒有,既然如此,那就一起去好了。”
“哎,這兩周廣播站的歌全是送給宋顏柯的,而且……”楚沅澧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都是這種表明心意的情歌,你就不擔心你的同桌被人搶走嗎?”
“我說楚沅澧,你真的看不出來那些歌就是他點的嗎?”程慕予抱著一疊試卷回到了座位上。
“原來是這樣啊,”楚沅澧笑著看了我一眼,“那不知道宋顏柯同學對此有何感想呢?”
“我沒什么感想。”我轉過身,隨手拿起一本書佯裝看了起來。
程慕予見狀,對宋良玄說道:“你看,人家對這種表白方式不感冒,宋良玄,你要不要考慮再換個策略,我可以再幫你想想看。”
“班長,你有這個時間不如教我做幾道化學題。”我轉過身看著她,“你意下如何呢?”
她擺了擺手:“你還是讓你的好同桌教你吧,化學這個東西我是真不行。”
“你再不濟也比我好啊。”我嘆氣,“你看我這學期,成績排名就一直停滯不前,都怪物理和化學拖了后腿。”
“拜托,”程慕予表情夸張地開口,“即便是這樣,你這學期也是擠進了班級前十好不好,我這第三名的位置看來是岌岌可危啊。”
“怎么會呢?”宋良玄接過話,“班長,你放心,短時間內,她是不會威脅到你的。”
我氣不打一處來:“宋良玄,你這話什么意思啊?”
“沒什么意思,只是陳述一下客觀事實。”他回答。
我拍了拍他的課桌,義正言辭地說道:“你等著,我總有一天會超過程慕予的。”
“我看好你。”楚沅澧朝我比了個加油的手勢。
程慕予一邊學著他的動作,一邊對我說:“加油。”
“宋良玄,要不……爬山改天再去吧,”我眼神堅定地看著他,“這周末你先幫我把這幾塊知識點講一下,行嗎?”
“激將法對你還真是有用啊。”他笑著開口。
我看著他們三個人笑成一團的樣子,不情愿地轉過身,語氣中帶上了一絲哀怨:“和你們說話太費神了。”
“哎,說真的,這周末咱到底去不去爬山啊?”楚沅澧拍了拍我的后背,“宋顏柯,你發句話。”
“我發句話有什么用啊,”我掃了一眼一旁面帶微笑的宋良玄,“某人不是不想讓我去嗎?”
宋良玄頓時湊到我的眼前,一本正經地說:“我可沒這么說。”
“你別管他了,他不帶你去我和程慕予帶你去,怎么樣?”楚沅澧滿臉期待地發問。
我皺了皺眉,隨后猶豫地說:“那好吧,那就我們仨去。”說完,我沒好氣地瞥了宋良玄一眼,繼續補充道:“讓他一個人在家待著。”
“宋顏柯,你休想甩掉我,”宋良玄憤憤地開口,“明明是我提出來的想法好吧。”
這時,上課鈴聲恰好響起,結束了我們的話題。
這天放學后,我照常去藝術樓上專業課,一直到天色完全暗下來才放學回去。
我到教室收拾書包才發現,整間教室只有宋良玄孤零零的身影。
教室的燈只亮著一盞,恰好避開了他的課桌,他枕著胳膊靠在課桌上,閉著眼,似乎已經入睡了。
我躡手躡腳地走過去,在座位上坐下。我小心翼翼地整理著課后作業,卻在剎那間被他的睡姿所吸引。
他的雙眼緊閉著,額前的頭發跟隨著呼吸起伏,我忍不住拿出手機偷偷地將他的模樣拍了下來。
我剛放下手機,他便緩緩睜開了眼。他坐起身來,一臉不解地看著我開口:“你怎么不叫醒我?”
“想看看你還能睡多久。”我笑著回答,“我要是不來,估計你得等到教學樓管理員來檢查的時候才醒吧?”
“我是在等你,”他解釋,“你要是不領情,那從今天開始,我就自己先回去好了。”
我急忙拉著他的胳膊說:“別啊,那個……”我一時語塞,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他看見我有些著急的表情,瞬間露出了笑臉:“我開玩笑的,你就放心好了,我不會讓你一個人回去的。”說完還摸了摸我的頭發。
我背上書包站了起來,指著黑板正上方的時鐘對他說:“那咱們快點回去吧,再晚就沒時間寫作業和練琴了。”
兩個人一前一后地離開了教學樓,路上,他率先開口:“那首曲子我已經可以背譜彈完了。”
我朝著他伸出大拇指:“那你很厲害哦。”
他一副很受用的表情,隨后繼續說:“那么,什么時候我們一起練習一下呢?”
我思考了片刻,抬眼看著他回答道:“這周末好像沒空,要不下周?你要是在學校有空,也可以找我。”
“在學校沒空的是你吧,”他嘆了一口氣,“說真的,我每天看你上完文化課,還要去學習那些看起來神秘莫測的作曲理論,我一個旁觀者看著都累了。”
“那也沒辦法呀,”我也長嘆一口氣,“自己選的路,跪著也要走完。”
我踩著自己的影子,跟著他的影子,一步一步地走著。
到了學校電梯房門口,他停下來,伸出手比劃了我的身高,語重心長地對我說:“宋顏柯,你以后還是早點睡吧,別總是熬夜寫作業了,不然真的要長不高了,我可是比你高了足足二十五厘米呢。”
說完,他還用雙手比劃了我和他的身高差。
我不滿地開口:“喂,我早就不止一五五了好嗎?再說了,我要是不寫作業,我都不知道自己哪些知識點還沒掌握呢。到時候,不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嗎?”
他再次露出了微笑,樓道的燈照在他的臉上,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像是映著光。
偏偏他說了句這樣的話:“既然你這么說,那我也早就不止之前那么高了,所以……”
“所以什么?”我趁著他的話還沒講完便打斷他,“宋良玄,說真的,我可以秒睡,所以你就不用擔心了,謝謝你的關心啊。”
他擺了擺手:“同學之間互相關心,這是理所應當的。”
“那我再次謝謝你理所應當的關心了,”我抬起頭注視著他,隨后轉過身,嘴里卻繼續補充說著,“同學現在要回去寫作業了,那就明天再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