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過后,洪濤站在青年點門口,一臉驚奇地用手指著自家的母豬,說:“唉、唉、唉……你們看咱家母豬的肚子是不是大嘍?”
“我早就看出來了,”說話的是王哥。
另外幾個知青聽了這話,也都將目光聚向那頭母豬的肚子,“是啊,肚子真大起來了。”
“劁母豬時,我給了獸醫(yī)十元錢,是不是要回來呀?”伙食長咧著嘴笑著說道。
王哥笑了,兩條眉毛向下耷拉成了八子形。他調(diào)侃著說:“這獸醫(yī)在哪學(xué)的?啥手藝嘛。”
洪濤接話說:“得謝謝他這手藝嘍!明年就不用再買豬崽嘍。”
“咱家的豬是自由戀愛,還給咱省了三十斤苞米呢。”這話,逗得在場的人都哈哈哈地大笑起來。
洪濤說:“年底放假前,把那頭公豬殺了吧。”
王哥接話說:“到年底呀,那頭豬能長到一百五十來斤。”
正說著話,大隊民兵連長婁山岳,外號叫二胖子,急匆匆走到洪濤身邊,悄聲說:“潘莉莉出事了。
洪濤一驚,眼睛向左右瞥了瞥,壓住聲音,問:“出啥事了?”
二胖子說:“潘莉莉是大隊文藝宣傳隊的獨唱演員,你知道吧?”洪濤點點頭。
“今天上午,潘莉莉代表大隊去公社參加慶十.一節(jié)目演出。”二胖子緩口氣,又說:“節(jié)目演出結(jié)束后,公社黨委副書記袁紹仁把潘莉莉叫到?jīng)]人處和潘莉莉說:’你要和我好了,我能保證讓你早點回城,知青回城的事我說了算。’”
“噢,還有這事?”洪濤以為聽錯了呢,反問道。洪濤心想,早就聽說有大隊干部迫害女知青的事,沒想到這事還在咱這發(fā)生了。
“你想咋辦呢?”洪濤問。
二胖子紅臉膛,羊毛卷,一米八的個頭。他咧嘴“嘶啦”一聲,說:“潘莉莉和我是一個學(xué)校的同學(xué),咱倆家又是鄰居,她和我說這事,我不能不管呦。”
洪濤不耐煩地說:“你竟說廢話,快說咋管吧?”
洪濤就煩二胖子有話不一次說完,說一半留一半。二胖子眼睛賊亮,胸有成足地說:“我想讓潘莉莉給姓袁的打個電話,約個地方,我?guī)讉€人把他抓了。”
“你這是釣魚啊?”洪濤抽著二胖子說道。
“不這樣,你有什么好辦法嗎?”胖子紅著臉問道。
洪濤說:“潘莉莉不答應(yīng)他,不就完事了嗎?。”
“你說得倒輕巧,事沒發(fā)生在你身上。你站在潘莉莉的角度替她想想。”洪濤被二胖子一頓嗆唄,有點不自在地說道:“我是沒想那么多,潘姐想咋辦吧?”
“她說,不答應(yīng)姓袁的怕他日后報復(fù),真回不了城;答應(yīng)他又不甘心。”
洪濤接話說:“啊,潘姐這么想也沒什么不對。”
“那就按我說的吧,晚上,我領(lǐng)幾個民兵把姓袁的抓個現(xiàn)行。”
“那個姓袁的很年輕啊,一生的前程毀了!”洪濤不無惋惜地說道。
“他是自找的,被他禍害的女知青也不知有多少個了?就當(dāng)為民除害吧!”胖子說這話時,竟是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
第二天,公社袁副書記調(diào)戲女知青被抓的消息,傳遍了柳家房公社。
一九七六年春節(jié)前夕,青年點要殺豬嘍。往年殺豬,青年點花十元錢,請個老鄉(xiāng)過來幫忙。今年殺豬,伙食長非要自己動手不可。
洪濤不無憂慮地勸說道:“花十元錢,請個老鄉(xiāng)幫忙,多省事啊?”
“不用,我能行。”洪濤看他態(tài)度堅決,就沒再多說。
青年點的豬,從豬崽子時起就是散養(yǎng)著的。餓了,它就回來吃口食,吃飽了就走,野得沒邊。今天,從早晨起就沒見它的影子。男知青分幾撥出去找,豬被找到了,人在它身后拿著樹枝慢慢地將它往青年點趕。豬扭著肥碩的身軀,吭哧吭哧地往青年點走。
豬進了院,伙食長領(lǐng)著幾個人堵住了它的去路,七手八腳地將豬按倒并捆綁住了它的腿腳。伙食長拿起一把一尺多長的殺豬刀,刀光閃閃。豬的眼神里閃現(xiàn)出驚恐之狀,它不停地扭動著肥碩的身軀,就在白亮亮的尖刀插向它的胸口的瞬間,豬突然站起身來向院外跑去了。伙食長大驚,喊道:“快抓住它!”
此時,豬已紅了眼沒命地跑了起來。“快把它抓住,豬驚嘍!”有人喊道。
洪濤將手中的扎槍一揮:“追。”。
幾個人尾隨著豬跑的方向追了下去。豬在前面跑,人在后邊追。豬先是在村子里轉(zhuǎn)圈地跑,然后又跑向村外。好在是冬天,已沒有了高顆作物,也就沒了它藏身的地方,豬也只能是拼命地奔跑著。再好的體力也有用盡的時候,豬跑的速度慢慢地降了下來,最后,豬還是跑回了青年點。幾個人上去,再次捆綁住豬的腿腳,一個人用繩子將豬的大嘴巴捆扎結(jié)實了。白刀子一晃扎入了豬的胸口,刀子被拽出來,從刀口處涌出來的不是血而是冒著熱氣白沫子。懂路子的人,說:“豬跑炸肺了,血都留在豬肉里了,我們吃紅豬肉吧。”
伙食長學(xué)著專業(yè)殺豬人的步驟,在豬的后腳部開個口,再用事先準備好的鐵條從豬腳口穿了進去,反復(fù)多次,讓肉與皮有了縫隙。再后,幾個人輪番從豬腳口往里吹氣,讓豬皮蓬漲起來,以便退毛。廚房里大鐵鍋中白水泛著花。伙食長在大鐵鍋上放了一塊門板,幾個人將豬放在門板上,伙食長一手拿著水瓢,一手拿把給豬褪毛的刀。伙食長先從大鍋里擓一瓢熱水澆在豬身上,然后用刀從豬身上往下刮毛。刮完一側(cè),給豬翻身再刮另一側(cè)。
“快來人幫忙啊!”伙食長喊著說。
洪濤從門外進了廚房,看見豬已掉進大鐵鍋里了:“快來幾個人,把豬撈出來。”
洪濤心想,今天不僅是吃帶血的豬肉了,還要吃帶毛的豬肉嘍。洪濤接著說:“省事了,不用刮毛了。”
當(dāng)晚,青年點全體知青吃了一頓豬皮帶毛,血紅紅的豬肉。
七六年三月底的一天,洪濤掂對著買汽車票回青年點的事。洪濤的父親,早晨臨上班前問洪濤:“你什么時間去買車票啊?”
“我想就這兩天吧。”洪濤答道。
“買票和你余叔家的孩子一起去吧。你不想與她搞對象,也要照顧一下家長的關(guān)系呀。”
洪濤父親若有所思地問:“你沒看好余叔家的孩子嗎?”
洪濤的眼球轉(zhuǎn)了轉(zhuǎn),說:“我見她第一眼,就沒有心動的感覺,沒眼緣吧!”洪濤的父親點點頭,沒說話。
傍晚,洪濤的父親下班到家,對洪濤說:“明早九點,你在廠子?xùn)|大門等余叔的女兒吧。”洪濤點點頭,說:“我知道了。”
豫陽機器廠東大門,寬敞高大,頗有氣派。洪濤騎著自行車先到了一步,等余芳菲到了,他倆并排騎車去了豫陽市汽車站售票處。買好了返程的汽車票,倆人騎車往回來。一路上,洪濤與她東一句西一句的閑聊,余芳菲也是咸的淡的應(yīng)付著。到了豫陽機器廠東大門附近,是分手的時候了。余芳菲說:“休息一會吧。”
余芳菲沒等洪濤說話,先從自行車上下來,立好自行車。馬路邊有塊大石頭,余芳菲從兜里掏出塊手帕墊在石頭上,坐了下來。洪濤手扶著自行車把不知所措地站在余芳菲的對面。
余芳菲的第一句話就把洪濤嚇著了,她說:“我想死!”
洪濤懵懂地瞅著她,問:“你怎么想死呢?”
“活著沒意思……”余芳菲陰著臉瞧著洪濤,說道。洪濤心想,這是啥事嘛?是真的還是假的啊。
洪濤回到青年點,伙食長笑盈盈地跟他說:“母豬下了六個崽子,都活著呢。”
洪濤聽了,喜慶地說:“好事,添人進口嘍,是個好消息。”
洪濤和伙食長站在豬圈旁邊,看著豬圈里的母豬和正在拱奶的六個小豬崽。洪濤說:“六個豬崽我們不能都養(yǎng)著,等豬崽一個月大了,賣幾個吧。”
一個月的時間,小豬崽長得很快,其中一個小豬崽,渾身發(fā)綠且嗆毛嗆刺的,洪濤與伙食長說:“你看那個渾身發(fā)綠的豬崽,走道都打晃,是不是有毛病了?明天找獸醫(yī)來看看吧。”
次日傍晚,洪濤下工回青年點,在大門口碰見段鵬舉正從青年點往外走,“你不吃飯了?”洪濤問。
“今天到老鄉(xiāng)家去吃飯。”段鵬舉回應(yīng)道。知青有個農(nóng)民堡壘戶,是很正常的事,洪濤也沒多想。洪濤吃完晚飯,走到豬圈旁邊,他想看看那幾個豬崽。此時,他在心里掂對著要賣幾個豬崽的事呢。
“唉,怎么少了一個豬崽呢?”洪濤自言自語道。不對,再數(shù)數(shù)還是五個。洪濤發(fā)現(xiàn)那個渾身發(fā)綠的豬崽不見了,怪事啊?這時王哥也走到豬圈旁邊,一臉不屑地說道:“不用看了,那個渾身發(fā)綠的豬崽被人吃掉了。你看看今天誰沒在青年點吃飯。那是個病豬,他們也敢吃。”
洪濤這才恍然大悟地想起段鵬舉匆匆忙忙走出去的樣子。洪濤找來伙食長商議著,說:“明天你安排賣四個豬崽吧,咱們留一個養(yǎng)著就行了。”洪濤一臉急迫的樣子。
伙食長看看洪濤的表情,笑了笑說:“我先問問村里的社員,看有沒有買的,沒有了再到集上去賣。”
“要快啊!保不住明天再丟一個豬崽呢。”
“你一會和大家伙說一聲,豬崽就不能丟了。”伙食長接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