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點是一群年輕人的家,吃喝拉撒,油鹽柴米醬醋茶,一樣都少不了。青年點點長,好比是這個家庭的當(dāng)家人;伙食長好比是這個家庭的主婦。
洪濤既然接了點長這個工作,做了這個大家庭的當(dāng)家人,就要想著把青年點這個家過好。他先安排人到集市上抓兩個豬崽,又找來村里的獸醫(yī)把兩個豬崽給劁了,做絕育手術(shù)。伙食長給了獸醫(yī)十五塊錢:公的五塊錢,母的十塊錢。
次日,洪濤找隊長要個馬車,叫上霍東林,拿著糧本帶著錢,到公社糧站去買糧。
時令清明,天氣漸暖,向陽坡處,已有嫩綠色的草芽。半空中偶爾有幾只烏鴉飛過,呱呱呱地叫聲,在空曠的田野上傳出很遠(yuǎn)。
車?yán)习逍粘蹋谲囖@子上,揮著馬鞭,吆喝著牲口。洪濤和霍東林坐在馬車車廂里說著話,八華里的路程一會就到了。
新知青,第一年的糧食是由國家供應(yīng)的。每個月,青年點都要到公社糧站買一次糧。洪濤和霍東林將大米、白面,玉米面、高粱米,用袋子裝好抬上車。車?yán)习暹汉纫宦暎●R鞭一揮,馬車走了。
公社有個紅高粱飯店,兩間平房不超過三十平方米,兩個低矮窗戶朝,紅磚地面,屋里有四張四方餐桌。廚房和餐廳是分開的,一個男廚師三十五六歲,一個人全包了飯店里的所有活計。
知青來公社辦事,想要吃點油水解解饞,那這個飯店是獨一家。車?yán)习逶陲埖晖饷婵粗R車。洪濤和東林霍進(jìn)了飯店,坐下來點菜:清炒肉、雞蛋炒蔥、土豆片、白菜片,一斤散白酒。
霍東林說:“今天我請客,你別和我爭啊!”
霍東林,個頭也就在一米六五左右,圓臉,一笑倆酒窩,假如他是個女孩,一定是個靚妹。
洪濤問:“你在家喝酒嗎?”
霍東林笑了笑,似乎又很靦腆地說:“我在家時不喝酒,下鄉(xiāng)學(xué)會喝了。”
“能喝多少?”洪濤問。
“不知道,沒試過。”
洪濤從煙盒里抽出兩支煙來,遞給霍東林一支,自己一支,兩人抽著煙喝著酒。
霍東林鼻子里冒著煙霧,很自豪地說:“煙,也是下鄉(xiāng)后學(xué)會的。”
喝完一斤白酒,菜還沒怎么動。霍東林問洪濤:“每人再來三兩,咋樣?”
洪濤手掐煙卷,微笑著:“你能行嗎?”
“沒事的,我試試看,看我到底能喝多少酒。”霍東林說完,又買了六兩白酒。這六兩酒還沒喝完,霍東林就趴在桌子上了。洪濤結(jié)了帳,出門叫來車?yán)习鍘退鸦魱|林扶到馬車上,讓他躺在糧袋子上休息。
之后,洪濤和車?yán)习逭f:“飯菜沒怎么動,還有白酒,你進(jìn)去吃吧,最好別剩。”
車?yán)习鍖⒓t纓馬鞭子遞給洪濤,說:“那你看著車?”
洪濤接過馬鞭子,有半個小時的功夫,車?yán)习鍙娘埖昀镒吡顺鰜恚t撲撲的一張臉,打著酒嗝,一副酒足飯飽的樣子。回到青年點,洪濤先把霍東林扶到炕上躺好,再找人將糧袋子從馬車上卸了下來,搬進(jìn)青年點里。
青年點五十多人,這個家還真不是好當(dāng)?shù)摹2√栵埦褪且粋€讓人撓頭的事。沒病裝病,還要吃病號飯。面對這種沒臉皮的人,很考驗當(dāng)家人的智慧。知青離家在外,有個頭疼腦熱的也是常事,伙食長給做個病號飯:下點掛面,用白面撥了個疙瘩湯……
一個七二屆知青,外號叫大腦袋。這天,他沒出工和對象膩歪在青年點里。他向伙食長要病號飯,伙食長明知道他是泡病號,也不想給他做病號飯。但,伙食長自己不做決定,找人去洪濤出工的地塊問洪濤怎么辦?
洪濤很干脆地說:“不給做就不給做,還來問我干啥?”
當(dāng)晚收工,洪濤回到了青年點,湊巧的是余芳菲的母親來了青年點。洪濤到女生宿舍和余芳菲的母親打個招呼,問個好,這是禮貌。
青年點有個慣例,知青的家長來了,要給做細(xì)糧餐。洪濤看過余芳菲的母親,回到廚房和伙食長說著話。這時,大腦袋從女生宿舍里闖了出來,他走到洪濤面前,揮起右拳向著洪濤的臉頰就打了過來。在場的一個女知青捂著嘴巴,驚恐地瞅著,花容失色。
大腦袋從女生宿舍里出來,洪濤已經(jīng)看見他了,也猜到了他會為病號飯的事和自己說道說道。洪濤在去女生宿舍看余芳菲的母親時,大腦袋歪著頭斜著眼瞧著洪濤并勾起嘴角訕笑著。他那挑釁的眼神向洪濤傳遞著一個信號,怒火已憋在他腦門子上了,他在等待著一個借口。余芳菲是洪濤的對象,青年點的人都這么傳。洪濤自己知道他從未說過,洪濤也曾解釋過,至于別人信不信洪濤也不再乎了。
大腦袋的拳頭打向洪濤時,他見洪濤沒有躲,還用蔑視的眼神瞧著他,這讓他不知所措。在拳頭接近洪濤臉部的瞬間,大腦袋將拳頭向側(cè)面一滑像是失手了,沒打著洪濤。這時,大腦袋的對象跑了過來,她攔在大腦袋和洪濤之間,她往女生宿舍里推搡著大腦袋,邊推邊說:“你干啥呀,你干啥呀!”
此時,廚房里已經(jīng)聚集了好多人。余芳菲的母親也從女生宿舍里走了出來,她一臉焦急的神情,大聲地說:“這是干啥呀?……”
余芳菲的母親也是真急了,此情此景,洪濤的心也被感動了。洪濤說:“余嬸,你回屋吧,沒事的。”
“真沒事?”余芳菲母親皺著眉頭問道。此時,余芳菲也從屋里走了出來,她兩手推著她母親的后背,勸她母親回屋。她的眼睛向洪濤這邊瞧了瞧,那眼神里流露出關(guān)切的神情。
大腦袋與洪濤在青年點這一比劃,像似一出武打戲,只聽鑼鼓響沒見真格的。這事傳揚到社員中,大家背后議論著,說:“大腦袋這回可遇見茬口了,真有敢惹他的。”
“大腦袋那塊頭比洪濤還猛呢。……”
這事傳來傳去,又傳到了大隊部。薛主任跟杜隊長說:“讓洪濤這小子當(dāng)點長選對了,大腦袋的神功被洪濤給戳破了。”
“一物降一物嗎,鹵水點豆腐。”杜隊長說。
薛主任說:“我聽說洪濤和崔建華會武術(shù),你還記得不崔建華一拳就把黑子的三顆牙給打掉了。”
杜隊長說:“這才多長時間呀,那能這么快就忘嘍!”
農(nóng)村人愛串門子,連知青都受了傳染。吃完晚飯沒啥事,知青也常去與自己說得來的社員家,嘮家長理短。
周六傍晚,杜隊長的兩個寶貝女兒從縣城回到家中。有與她倆要好的女知青去她家找她倆搭話。女孩子嘮得最多的除了穿衣戴帽,擦煙抹粉外,就是誰與誰搞對象了,八卦者眉飛色舞,聽者津津樂道。
這次說的是大腦袋與洪濤的“武打”大片了。女知青說:“余芳菲的媽媽來青年點了,大家伙都傳洪濤和余芳菲搞對象。大腦袋想當(dāng)著余芳菲媽的面給洪濤難看,她對象攔都攔不住,當(dāng)時,我看大腦袋那樣就像瘋了一樣,我都替洪濤擔(dān)心。”
杜隊長的二女兒春花,眼巴巴的瞧著女知青,說:“快說呀,咋回事?”
杜隊長二女兒,十七歲正在縣城讀高中。“你們猜怎么著了?”女知青問。
春花蹙眉說:“快說吧!別賣關(guān)子了。”
女知青一臉的神秘,說:“大腦袋一腳踹開了我們的屋門,門咣當(dāng)一聲響,我的心都蹦到嗓子眼了。大腦袋沖出門去,我也跟了出去想看個究竟。洪濤正在廚房,我看大腦袋揮著大拳頭就向洪濤的臉砸了過去。你們看大腦袋那個頭,那塊頭,那大拳頭要是打在洪濤臉上,還不把洪濤的鼻梁骨打折嘍。”稍頓,“你們說怎么著?洪濤瞧著大腦袋的拳頭沖著他來了,躲都沒躲,還沒用正眼瞧他。這下子,大腦袋不會了。”
說道這,女知青自己先哈哈哈地笑了起來,笑得前仰后合的。她捂著肚子笑出了眼淚。杜隊長的兩個女兒瞧著她的表情,一臉的懵懂,心說,“這是啥意思啊?”
女知青看著她姐倆那表情,自鳴得意起來,她先從衣服兜里掏出手絹,擦掉樂出來的眼淚。繼續(xù)說:“大腦袋看洪濤沒躲,根本就沒有躲的意思,他將拳頭在洪濤臉前一劃了沒打著。這時,大腦袋的對象,房姐你們是知道的,她沖了過去橫在大腦袋和洪濤中間。房姐好說歹說才將大腦袋勸回了屋。”
“完了?這就完了?”春花問。她一臉意猶未盡的神情。
“完了,沒打著。”女知青說道這,還握起她的小拳頭,在春花臉前一比劃,“沒打著。”然后,她自己又哈哈哈地笑了起來。
“哈哈哈……”杜隊長的兩個女兒也笑了起來。
春花說:“大腦袋想在余芳菲和她媽媽面前,給洪濤來個難看,結(jié)果是大腦袋自己吃了癟,丟了人,真是夠搞笑的了。”
片刻,春花問:“洪濤和余芳菲是真的好了嗎?”
女知青說:“大家伙都這么傳。”
“你說洪濤和余芳菲合適嗎?”春花問。
“這咋說呢,合適不合適,王八看綠豆得對眼啊。”女知青笑了笑,一臉的狡黠地瞅著春花,又說道:“你看洪濤好吧?”
“去你的。”春花回應(yīng)道。
“這都多晚了,還不睡覺?。”杜隊長在東屋喊話了,女知青連忙起身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