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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掃清生存障礙(2)

  • 雙面獵犬
  • 沈石溪
  • 3980字
  • 2015-02-02 16:52:56

眼鏡蛇張著腥味很濃的嘴,露出尖鉤狀的毒牙,頻頻朝黑蝴蝶出擊。黑蝴蝶靈巧地跳躍著,躲開蛇牙,尋找破綻。豺群齊聲囂叫著,為黑蝴蝶吶喊助威。眼鏡蛇驚慌失措,咬得更加兇猛,卻屢屢落空。

不一會兒,眼鏡蛇氣力不支,緊湊的身體變得松軟,盤在碎石上,像團爛草繩。黑蝴蝶晃動了一下身體,好似要從左側(cè)進行噬咬,卻突然豺腰一扭,改成右側(cè)進攻,玩了個聲東擊西的把戲。眼鏡蛇上當了,扁扁的頭扭動著,從嘴里呼呼吹著氣,往左側(cè)防衛(wèi)。黑蝴蝶閃電般地躥上去,一口咬住蛇的后脖頸。蛇頭被死死卡在豺牙間,無法扭動,毒牙喪失了威力。眼鏡蛇長長的身體在地上翻滾扭動,很快卷住黑蝴蝶的脖子,狠勁地勒,勒得黑蝴蝶眼珠暴突,喉嚨像堵塞了一塊卵石,呼吸起來咕嚕咕嚕響。蛇和豺扭成一團,在碎石地上打滾。

豺王夏索爾和幾只膽大的公豺靠上去,你一嘴它一嘴東一嘴西一嘴朝蛇咬冷口。不一會兒,兇狠的蛇被咬成兩截。

黑蝴蝶凄涼地囂叫著,帶著刻骨的仇恨,帶著失子的悲切,把眼鏡蛇嚼咬得稀巴爛,咽進肚去。

晚上,在夜幕的遮掩下,達維婭悄悄爬進矢車菊叢。小風鈴已冰涼僵硬得像塊石頭了。它用下巴頦摩挲著風鈴的額頭,心里真有點兒內(nèi)疚和不安。假如它還有其他辦法能讓白眉兒活下去,它是不會干出這等傷天害理的事來的。

生存競爭,從來就是你死我活的。

黑蝴蝶膝下只剩下小風笛了。

達維婭決定自己動手來解決問題。它已衰弱得連東西都咽不進去,剩下的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必須盡快為白眉兒掃清生存障礙。

事情并不簡單。它不能明目張膽地咬死小風笛,這樣的話,狂怒的黑蝴蝶非但不會收養(yǎng)白眉兒,還會當著它的面把白眉兒撕成碎片,以泄心頭之恨。它必須避開黑蝴蝶的耳目收拾小風笛。

黑蝴蝶已失去一子,母性的警覺已繃緊到了極限。而出生才半個月的豺崽,活動范圍十分有限,至多離開母豺十來米遠。它已是快要死的豺了,要想做到不讓小風笛發(fā)出半聲呻吟就咬斷其喉管,談何容易。

就算它能僥幸地在黑蝴蝶的眼皮底下不露聲色地解決了小風笛,仍有麻煩。把小風笛的尸體藏匿到那兒去呢?這可不是只小耗子,能一口吞進肚去。它也不可能叼著小風笛的尸體滿世界走,扔到遠遠的怒江里去。它沒這個體力。就算有這份體力,周遭都是雪亮的豺眼,一走動便會將罪惡暴露在陽光下的。扔進樹林?扔進草叢?扔進水塘?塞進巖縫?塞進深深的雨裂溝?都不行。豺的鼻子靈得很,黑蝴蝶很快會嗅著氣味找到小風笛的尸體,只消聞一聞傷口上的齒痕,便會認出兇手,轉(zhuǎn)身找它算賬。

必須要想個瞞天過海的絕招。

眼鏡蛇活吞七彩小鳥的情景驀地跳進達維婭的腦海,一個靈感誕生了。

翌日晨,豺王夏索爾率領(lǐng)大公豺和沒有負擔的母豺外出狩獵去了,埃蒂斯紅豺群的大本營骷髏巖里只剩下一些攜兒帶女的母豺。

山野靜悄悄,太陽白晃晃。

黑蝴蝶帶著小風笛從石縫的窩里鉆出來,來到一蓬山茅草邊曬太陽。達維婭拖著虛弱不堪的身體,爬到這蓬山茅草的另一邊。

這很正常,大家都想曬太陽嘛。

這蓬山茅草長得很茂密,青里泛黃的老葉子,像道厚重的簾,擋住了黑蝴蝶的視線。

達維婭找好位置后,用爪刨,用牙咬,一點一點在自己腹部底下挖掘土坑。它挖得很輕,挖得很慢,不發(fā)出任何聲響,把掘出來的廢土渣都塞進山茅草里,不露出任何痕跡。挖了半天,終于大功告成,腹部底下出現(xiàn)了一個深淺大小剛好容得下一只豺崽的土坑。它臥在土坑上,就像塊蓋板,身體把土坑遮蓋得嚴嚴實實。

它累壞了,口吐白沫,尾部流出一大攤膿血。

豺崽生性好動,小風笛吃飽奶后,在暖融融的陽光下蹦蹦跳跳,調(diào)皮地鉆進山茅草,和白眉兒玩捉迷藏呢。

兩個小家伙圍著山茅草追逐嬉戲。

白眉兒雖然體格大,但因奶水不足,瘦得皮包骨頭,茸毛也稀稀疏疏像患了癩皮瘡。小風笛肥頭肥腦,豺毛已蓬松開,柔軟得像朵蒲公英。這很不公平,達維婭想,它要劫富濟貧。

黑蝴蝶警惕性夠高的了,只要小風笛一離開自己的視線,隔一小會兒就低聲囂叫一次。小風笛咿咿嗚嗚答應(yīng)著,不斷地保持著聲音聯(lián)絡(luò)。

兩次聯(lián)絡(luò)的間隔大約是半分鐘。

達維婭知道,一旦黑蝴蝶嘯叫后,聽不見小風笛的回應(yīng),立刻會繞過山茅草來尋找。

只有瞬間的機會可以捕捉。

小風笛追逐著白眉兒,憨態(tài)可掬地繞到達維婭面前。這時傳來黑蝴蝶關(guān)切的囂叫,小風笛漫不經(jīng)心地答應(yīng)了一聲。說時遲,那時快,達維婭慈祥的雙眼驟然間迸射出一片比火星還亮的殺機,縮緊的豺脖朝前飛彈,咬了個準,一口把小風笛毛茸茸的小腦袋全含進嘴里去,隨即狠狠咬緊牙齒。小風笛在它嘴腔里發(fā)出一絲哀叫,白搭了,那聲音悶進它的肚去,一點沒泄漏出來。它的嘴腔里有腐酸的氣味,有黏糊糊的唾液,悶悶的像沼澤。小風笛四條小腿在空中無力地舞動了兩下,便窒息了。

白眉兒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眨巴著受驚的眼睛,愣愣地望著達維婭。

寶貝,別害怕,娘是在為你爭取生的權(quán)利。

隔著山茅草,又傳來黑蝴蝶聯(lián)絡(luò)性質(zhì)的嘯叫。

達維婭趕緊將已被自己咬碎了頸椎的小風笛吐進自己腹下的小土坑里,飛快舔凈粘在嘴角的豺毛,把痕跡咽進肚去。

一場殺戮轉(zhuǎn)眼就結(jié)束了,神不知鬼不覺。

黑蝴蝶聽不到小風笛的應(yīng)聲,便繞過山茅草來尋找。當然是找不到的;便又鉆進山茅草仔細尋覓,把草葉全踩平咬斷了,仍不見小風笛的影子。黑蝴蝶又以山茅草為軸心,一圈比一圈繞得遠,把周圍幾十米范圍內(nèi)的每一棵樹、每一叢草、每一個土坷垃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小風笛的蹤跡。它厲聲長嘯,也聽不到小風笛的任何回答。

小風笛哪兒去了呢?被金雕叼走了嗎?天上沒有金雕的影子。被眼鏡蛇吞吃了嗎?四周沒有蛇腥味。地上沒有洞,也不可能掉進地底下去的。

對黑蝴蝶來說,小風笛失蹤得太奇怪了。幼崽離不開娘,小風笛剛剛出生半個月,不會跑遠的。剛才它還隔著山茅草叢聽到小風笛與白眉兒嬉戲的聲音,怎么一下子就找不到了呢?它將鼻吻貼在地面,聚精會神地嗅聞氣味,小風笛的氣味就在草叢周圍。挨近山茅草叢的,除了它黑蝴蝶,只有達維婭。難道說是達維婭……它用狐疑的眼光審視達維婭。

達維婭平平地躺臥在地上,眼神黯然,口吐白沫,已氣息奄奄了。它的嘴角和爪子間看不到絨毛。黑蝴蝶曉得達維婭已身染沉疴,活不長了。這么一只在生與死交界的門檻上徘徊掙扎的豺,能有力量把小風笛一下子弄死嗎?就算達維婭有這個能耐,也該留下小風笛的尸體呀。豺不是蟒,能囫圇吞食。豺要把食物撕碎嚼爛后才能吃。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達維婭沒時間這樣做。瞧達維婭的肚皮,空癟癟的,沒有任何吃過東西的跡象。達維婭平躺著,身體底下沒有任何隆起的東西。時間很短暫,達維婭插上翅膀也不可能把小風笛咬死后又轉(zhuǎn)移到連豺鼻都嗅不到的遙遠的地方去。

黑蝴蝶不得不打消對達維婭的懷疑。

難道活生生的小風笛羽化成清風飄走了?

黑蝴蝶做夢也想不到,它的心肝寶貝正被達維婭蓋在身體底下。達維婭產(chǎn)道發(fā)炎腐爛,流著汪汪膿血,那股惡臭,把小風笛的氣味淹沒得干干凈凈。真正是天衣無縫。

這時,豺王夏索爾領(lǐng)著外出狩獵的豺群返回埃蒂斯山谷,許多豺幫著黑蝴蝶一起找,結(jié)果還是一無所獲。

這將成為埃蒂斯紅豺群歷史上的一樁懸案,成為一個永遠無法破譯的謎。達維婭這樣希望。

可憐的黑蝴蝶,發(fā)瘋般地在山谷里躥來跑去,發(fā)出一聲聲撕心裂肺般的哀囂。

天黑了,月光照進山谷,給森林的夜涂抹了一層凄清的光。

黑蝴蝶的奶子脹得圓滾滾,像飽滿得快要炸裂的果子。它實在憋得太難受了,抓住一棵樹干不停地蹭著。

達維婭把一切看在眼里。

為了讓白眉兒和黑蝴蝶能很快形成相互依賴的情感紐帶,從今早起,達維婭就沒有給白眉兒喂過奶。事實上,它的生命的燭火行將熄滅,四只乳房里已擠不出幾滴奶來了。它也不讓白眉兒拱進自己的腹下來取暖,因為腹下有個永遠不能暴露的秘密。當白眉兒在饑餓和寒冷的驅(qū)使下試圖強行鉆進它懷里時,它用利爪惡狠狠地將白眉兒推開。

秋天的夜,透著料峭寒意。

白眉兒又饑又冷又委屈,縮在它身邊嗚咽著。

黑蝴蝶在樹干上蹭出些奶汁,飄來一股芬芳撲鼻的乳香。

是時候了,達維婭想。它用爪子把白眉兒朝黑蝴蝶方向推搡。

去吧,寶貝,但愿你能討得養(yǎng)娘的歡心。

去吧,心肝,但愿你能平安長大。

那股甜美的乳香就像一根無形的繩子,牽著白眉兒饑寒交迫的心。白眉兒抖抖索索朝黑蝴蝶跑去。

對哺乳動物來說,有奶便是娘,沒有奶也就不是娘了。

達維婭心里酸酸的。它明白,白眉兒這一去,將永不返回,身體和靈魂都不會再回來了。用不了幾天,白眉兒就會把它這位親娘忘得一干二凈。這沒什么,它就要死了,訣別是不可避免的。母愛是無私的,它的使命就是讓孩子活下去,它不圖回報。

達維婭的身體冰涼冰涼,產(chǎn)道那兒的疼痛已經(jīng)麻木了。它只剩下最后一口氣,在黑暗中瞪大眼睛,注視著黑蝴蝶的反應(yīng)。

白眉兒蹣跚跑到黑蝴蝶面前,順著那股乳香,鉆進黑蝴蝶的懷里。突然,黑蝴蝶驚叫一聲跳開了。月光下,黑蝴蝶的臉上浮現(xiàn)出厭惡的表情。

達維婭心里一陣抽搐,要是黑蝴蝶寧肯奶脹得憋死,也不愿給白眉兒喂奶,白眉兒就休想有活路了。它再也沒有力氣也沒有精力替白眉兒重新物色一位養(yǎng)娘。

它的擔心多余了。

黑蝴蝶怔怔地望著白眉兒,臉上的表情急遽變化,厭惡、迷惘、驚訝、欣喜。它突然撲過來,將白眉兒摟進懷里。

哦,不僅僅腫脹的乳房需要稚嫩的小嘴來吮咂,那掛在空擋上的慈母的情懷,也迫切需要填充。

靜謐的夜,傳來咋咋咋的白眉兒貪婪的吮奶聲,傳來乳汁暢流的滋滋聲。

黑蝴蝶面目猙獰地朝達維婭低囂數(shù)聲,那模樣,像個搶劫得逞的強盜生怕財寶又被失主奪回去。

搶吧,搶吧,搶去的東西才甜。

達維婭像卸掉了壓在背上的一座山,輕松得要飄起來。它不用擔心自己死后壓在腹下的罪惡的秘密會暴露。豺沒有啃食同類尸體的習(xí)慣,也沒有任何葬禮。它將保持這個姿勢咽下最后一口氣,死也不會挪動自己的身體。等它的尸骨被螞蟻蛀空時,土坑里的小風笛早就腐爛成一把土了。

白眉兒在黑蝴蝶的懷里呢喃著。對豺來說,娘的懷是世界上最溫暖的被窩。

達維婭疲倦極了,再也睜不開眼。彌留之際,它把頭扭向野猴嶺方向。遙遠的野猴嶺有它青春的憧憬與夢幻,雖然已經(jīng)破碎了,仍有值得凝眸的美麗的碎片……

一顆堅強的邪惡的火熱的冰涼的豺心終于停止了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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