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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玄甲夜巡

子時的薊城城墻凝滿白霜,遠遠望去仿佛巨龍覆雪的脊梁。

戍卒呼出的白氣撞上雉堞,瞬間凝成冰晶墜落,在包鐵墻釘上摔出細碎銀光。

護城河冰面下傳來悶雷般的擠壓聲,那是暗流裹挾著未凍實的河水,在冰殼下撕扯出的死亡韻律。

田豫玄鐵面甲下的下頜線條如斧劈刀削,新鑄的虎頭護肩尚未磨去毛刺,隨著按刀動作在鎖子甲上刮出火星。

八尺三寸的魁梧身軀壓得鐵靴冰層迸裂,碎冰里混著的箭鏃碎片在月光下泛著幽藍,恰與他腰間無鞘劍的寒芒交相輝映。

這是三日前鮮卑夜襲的殘痕,當時他還不叫“玄甲衛統領”。

這是他接掌玄甲衛的第七夜,甲葉摩擦的聲響仍覺陌生——狄青前日巡城時笑他:

“田將軍握刀如握鋤,改日帶你去并州挖渠?”

陸昭贈的無鞘劍隨著步伐拍打大腿,青銅吞口上螭紋的棱角硌得生疼。

劍鞘留在將軍府案頭,與武昭的玄甲鱗片并置——她說:“劍無鞘,因幽州永在戰時。”

戍卒們竊語聲飄入耳中。

'聽說田將軍曾是白馬義從的鬼見愁''當年他在涿郡當亭長,單槍匹馬剿了太行山匪'...他忽然踢飛一塊碎冰,冰塊撞上箭垛的悶響驚得戍卒噤聲。

當年白馬義從的兄弟,如今只剩這把無鞘劍還帶著體溫。

“將、將軍!”

戍卒突然踉蹌撞上箭垛,手中火把險些點燃了牦牛尾旗。

田豫順著他顫抖的手指望去,對岸樺樹林的陰影突然扭曲蠕動,數百雙幽綠瞳仁在樹隙間明滅。

狼嚎聲撞上城墻的瞬間,積雪從垛口震落,露出埋藏其間的火油陶罐——那些綠光移動的軌跡太過規整,每匹蒼狼的步距竟如尺量般精確。

但田豫嗅到鐵銹味——狼群皮毛下藏著鎖子甲,是慕容廆的“蒼狼騎”!

三日前昭明臺密報閃過腦海:“狼騎過處,冰河藏舟。”

“鮮卑狼騎!”田豫的吼聲撞在城磚上炸成碎片。

骨哨尖嘯的剎那,火光照亮冰層下的陰影:

數十艘包鐵皮筏正順暗流漂近,筏首鮮卑死士口銜彎刀,刀柄皆系著漢軍腰牌!

他奪過戍卒的柘木弓,三支鐵箭連珠射出,第一箭洞穿頭狼眼窩,第二箭射斷騎手韁繩,

第三支透甲箭撕裂襁褓的剎那,硝石氣息混著硫磺粉末在寒風中炸開。

裹在羊皮中的火藥罐尚未落地,田豫的第四箭已穿透引信棉繩。

燃燒的箭簇在夜空中劃出赤色弧線,精準落入冰層裂縫,融化的冰水瞬間澆滅致命火種。

狼騎陣列后方,慕容廆的金狼盔在雪夜中一閃。

吊橋鐵鏈的吱呀聲里,田豫瞥見陸昭的白袍掠過垛口。

年輕的鎮北將軍竟未著片甲,大氅內襟露出半截麻布——正是那日刑場上,包裹《安邊策》的殘布。田豫突然懂了:陸昭要以身為餌,賭慕容廆的斬首執念。

狼騎在甕城化作翻滾的火球。

陸昭割斷嬰兒襁褓的動作利落得令人心驚,武昭的玄甲鱗片突然橫在陸昭身前。

第三支透甲箭撕裂襁褓的剎那,硝石氣息混著硫磺粉末在寒風中炸開。

裹在羊皮中的火藥罐尚未落地,田豫的第四箭已穿透引信棉繩。

燃燒的箭簇在夜空中劃出赤色弧線,精準落入冰層裂縫,融化的冰水瞬間澆滅致命火種。:

“將軍的貂裘該換了。”

暗紅血跡在她銀白護腕上暈開,宛如雪地紅梅。

田豫追進箭樓時,青銅燭臺恰好爆出燈花,火星映亮武昭側臉。

她蛾眉輕蹙,綰發的銀錯金螭紋篦在火光中流轉,正替陸昭系上素絹中衣的指尖,還沾著半融的雪粒。

“去年立冬劫糧道的事。”

陸昭突然咳嗽,武昭順勢接過話頭,

“慕容廆的鳴鏑箭本該穿透將軍心臟。”

她指尖劃過案頭弩機,“多虧這架大黃弩的銅郭卡住箭尾。”

田豫的喉結劇烈滾動。

他認得這傷,正是劉放改良的“三矢連發弩”,弩臂螭紋與密探身上骨針紋路如出一轍。

窗外風雪呼嘯,案頭的《安邊策》突然被吹開,新制的楮皮紙上,兩年前田豫在涿郡刻的“民心為烽”拓片,正覆著慕容廆的狼頭箭痕。

“子國可知?”

陸昭披上素絹中衣,武昭突然扯開左袖,

“三日前我帶人突襲盧氏祠堂,在《論語》紫檀匣暗格里找到這個。”

她抖落半塊殘碑,

“民心”鑿痕里還沾著盧琛的狼牙碎屑。

他推開箭樓暗格,半塊殘碑轟然落地,“民心”二字的鑿痕里還嵌著當年的石屑。

戍樓傳來四更梆響,田豫突然單膝跪地,甲葉震落箭樓梁上的冰凌:“末將請調大黃弩營!”

武昭卻將弩機零件拋給他:“先把劉放設計的卡簧修好——將軍的命懸在這鐵片上。”

陸昭卻望向東南方——洛陽的夜空泛著詭異的赤紅,像是有人把未凝的血潑在了天際。

盧氏祠堂的柏木梁柱滲出樹脂,在沉水香霧中凝成琥珀色的淚。

十二連枝燈的朱雀銅喙銜著蛟珠,珠光穿透香霧投在青磚地衣上,竟顯出大黃弩構造的暗影。

供案下的地龍燒得太旺,導致先祖畫像的帛絹邊緣微微卷曲,露出背面墨繪的塞外輿圖。

盧琛跪在鎏金先祖像前,掌心攥著的狼牙刺破皮膚,血珠沿著“詩禮傳家”的匾額紋路緩緩爬行。

“陸昭竟用販履之徒充任太守......”

供案上的青銅爵杯被掃落,酒液漫過暗格機關,彈出的大黃弩圖紙被浸透,墨跡暈染成詭異的狼頭形狀。

陰影里轉出個披褐衣的胡商,腕間金鈴刻著大黃弩的望山刻度:

“單于問,三百架擘張弩何時能過居庸關?”

他袖中滑出弩機銅郭,上面沾著武昭手套的鶴喙壓痕。

胡商指尖劃過《論語》紫檀匣,暗格彈開的瞬間,祠堂梁上墜下冰凌——正是武昭昨夜潛伏時呵氣凝成的。

燭火映出詔書“立協為儲”字樣時,冰凌恰好滴穿“儲”字。

“告訴慕容廆。”

盧琛將詔書投入火盆,火舌吞噬“劉協”二字時,他袖中突然射出三支腕弩短箭,直刺房梁:“玄甲衛的看門犬倒先來了!”

灰燼騰起的剎那,祠堂梁上傳來瓦片輕響。

胡商袖中射出三枚骨針,破空聲里混著玄甲衛的悶哼。

五更梆子敲響時,田豫拎著受傷的密探撞開將軍府門。

密探懷中跌出鎏金弩機望山,劉放設計的螭紋卡簧正在月光下泛冷。

武昭扯開他衣襟,肩頭烙著慕容廆的蒼狼紋——與陸昭所中鳴鏑的箭紋如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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