薊城郊外的凍土在晨光中泛著鐵青色,三千流民沉默如黑云壓城。
武昭的鹿皮靴碾碎冰殼,她抓起把混著草根的凍土:
“范陽盧氏說這是不毛之地?”
指尖搓開的泥壤里,前漢五銖錢的綠銹混著人骨碎渣。
尉遲恭的狼牙棒突然砸向界碑:“盧家的狗來了!”
百丈外,盧氏二房主事盧昶拄著金絲楠木杖,身后百名“佃農(nóng)”舉著蟲蛀的竹簡:
“此乃光武皇帝親賜田契!爾等是要反漢?”
陸昭解下狐裘鋪在凍土上,裘皮內(nèi)襯的熹平六年戶曹檔簙刺目驚心:
“盧公好眼力!這'賜田'在漁陽郡北界——”
他劍指南方,“離此三百里!”
狄青單騎掠過冰封的易水河,蟠龍棍尖挑起半截木簡——竟是盧氏與烏桓交易的密賬。他策馬回營時,正撞見尉遲恭與流民沖突。
“老子砍鮮卑人時,你們還在啃樹皮!”
尉遲恭的狼牙棒掃飛流民手中的凍土豆。
狄青突擲木簡入地:
“將軍不如省些力氣,明日鮮卑馬隊來搶糧時,這些餓鬼就是你的肉盾!”
流民群中忽有老婦嘶喊:“尉遲將軍!光和七年你在上谷郡殺的那隊鮮卑人——”
她扯開衣襟露出烙痕,“他們當著我的面烹了我兒!”
尉遲恭的棒頭重重砸地,冰面裂出三尺深溝。
王虎帶人推來十架蒙布木車,掀開竟是三百具凍斃的“流民”。
武昭的箭射穿領(lǐng)頭者發(fā)髻:
“指節(jié)無繭、虎口無疤!盧氏的佃農(nóng)倒是細皮嫩肉!”
盧昶的杖頭猛擊冰面,冰層裂處露出森森白骨——每具骷髏的盆骨都釘著“盧”字銅牌。
李泌從尸堆抽出霉爛的《田籍冊》:“正始二年,盧氏私墾黑田九千畝,餓殺農(nóng)戶四百三十七!”
他抖開冊頁,夾帶的烏桓狼頭符飄落冰面。
“鮮卑人的東西怎在此處?!”
尉遲恭的咆哮驚起寒鴉。
李泌蹲身查看尸骸時,袖中滑落磁石粉——骨縫間吸附的細碎鐵屑竟拼出“袁”字輪廓。
他冷笑起身:“盧公好手段!私墾黑田不夠,還要給袁本初當看門犬?”
盧昶的楠木杖突然刺向李泌咽喉,卻被王虎的耬車鐵齒卡住:“這杖頭鑲的是遼東青玉!”
武昭劍鋒挑開玉飾,內(nèi)藏半枚鄴城銅符,“原來盧氏早就是袁家的狗!”
此刻,阿穗正從尸堆中偷拔一枚“盧”字銅牌,她蘸血在背面刻下弟弟的生辰:
“這牌子該釘在盧家祖墳!”
盧昶夜會鮮卑信使的雪窟中,冰壁上刻滿契丹文:
“檀石槐大單于允諾,毀幽州屯田者封朔北王!”
信使遞上狼髀骨刻的密約:“慕容部要陸昭的人頭祭旗!”
暗處跟蹤的李泌用磁粉拓下契丹文,卻觸發(fā)機關(guān)——三支毒箭破空而至,狄青的蟠龍棍橫掃格擋:
“李先生下次作死前,煩請先知會一聲!”
子夜的盧氏別院密室,盧毓將烏桓毒粉倒入谷種。瓷瓶上的慕容部狼圖騰在燭火中獰笑,窗縫突然射入的弩箭釘碎毒罐。
“少公子可知,這毒會先蝕穿盧氏祭田?”
李泌的磁石吸附窗欞鐵屑,“三日后開渠引水,你埋的毒種將反噬盧氏糧倉!”
同一時刻,屯田營草垛間的阿穗攥緊短鐮。
刀柄的慕容狼頭烙著弟弟胸口的箭疤,她舔舐刃口的烏桓毒藥:
“該讓盧家人嘗嘗鮮卑的滋味了...”
阿穗混入祭典舞姬中,腰間的慕容短刀貼著毒囊。當盧昶高舉祭文時,她旋身起舞,刀鋒割裂祭壇帷幔——藏匿的毒刃暴雨般傾瀉!
“這舞步...”
武昭瞳孔驟縮,“是鮮卑葬魂祭!”她飛身撲倒陸昭,毒刃擦著發(fā)髻釘入青銅鼎,鼎中酒液瞬間沸騰如血。
王虎趁機掀翻祭臺,露出地道的烏桓戰(zhàn)鼓——鼓面竟蒙著人皮!
尉遲恭的狼牙棒貫穿鼓身:“老子送你見真閻王!”
祭壇的青銅鼎剛?cè)枷慊穑⑺胪蝗粵_出人群:“他們要下毒!”
王虎的耬車應(yīng)聲掀翻祭臺,暗格中的毒刃散落如蝗。
武昭抓起把混毒的粟米:“烏桓'黑水'毒,遇水則腐!”
她劍指盧昶,“盧公是要學檀石槐飲馬易水?”
盧昶的金絲楠木杖驟然斷裂,內(nèi)藏的鮮卑短刀寒光刺目。
尉遲恭的狼牙棒抵住他咽喉:“老子早想劈了你這老狗!”
“且慢!”
陸昭割開盧昶的狐裘,內(nèi)襯竟縫著袁紹血書:
“事成之日,幽州以北盡歸盧氏...”
流民舉著毒谷種涌向盧氏莊園,火把映紅天際。
阿穗將弟弟的骨灰撒入火海:
“燒吧!燒盡這吃人的田契!”
瘸腿鐵匠張老三點燃第一把火,他舉起被盧氏打斷的右腿假肢:“燒!燒了這些吃人的地契!”
盲眼歌女趙娘子在火堆旁擊筑高歌:“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三千流民和聲如雷,“無衣無褐,何以卒歲!”
阿穗將弟弟的骨灰撒入烈焰,火星中突然顯形慕容部狼旗幻影。
武昭的劍鞘猛擊她后頸:“醒醒!那是烏桓巫師的迷煙!”
武昭在火光中展開《均田令》:
“凡墾荒者,每戶授田三十畝!三年不納糧!”
盧毓突然跪地捧刀:“我愿為質(zhì)...只求放過我娘...”
陸昭削落他頭頂玉冠:“帶路!本將軍要看看盧氏地窖藏了多少'皇糧'!”
李泌持陰陽羅盤勘測地窖方位:
“乾位藏金,巽位埋木——這是困龍局!”
他劈開朽木梁,三百具童尸轟然墜落——每具心口釘著“鎮(zhèn)田符”。
“好個盧氏!”陸昭劍劈符咒,“用童男童女的血養(yǎng)地!”
尉遲恭抓起盧昶的頭顱按向尸堆:“聞聞!這就是你盧氏的香火!”
此刻的阿穗在地窖深處發(fā)現(xiàn)密道,壁上鮮卑文赫然刻著:
“袁本初獻幽州糧道于此!”
窖門開啟的剎那,陳年粟米如山崩落。
象鼻蟲在霉谷間蠕動,李泌冷笑:“好個'光武賜糧'!夠養(yǎng)十萬蝗軍!”
尉遲恭抓起把毒蟲塞入盧昶口中:“給老子吃干凈!”
三日后,盧氏糧倉改建的義學堂內(nèi),阿穗握著曲轅犁木柄:“爹,這犁比慕容部的馬刀好使...”
百里外的亂葬崗,陸昭在盧氏祖墳栽下冬麥:
“這碑不刻功德——待秋收時,我要讓麥浪吞了罪人名!”
盧氏地窖的火光漸熄,阿穗攥著生母的耳環(huán)蜷縮在糧垛間。
那枚烏桓風格的銀墜子沾著血銹,背面刻著模糊的“崔”字——她突然想起娘親被擄那夜,鮮卑騎兵的彎刀也閃著同樣的寒光。
“丫頭,會打鐵么?”
王虎的影子被火把拉長,他踢開地窖角落的爛麻袋,露出半截刻慕容部徽記的礦鎬:
“盧家老狗在鮮卑有座黑礦...敢不敢跟老子端了它?”
武昭的藥杵突然抵住阿穗后頸:“她身上有烏桓狼毒味...”
“是這墜子!”
阿穗扯斷銀鏈,“從殺我弟的鮮卑人身上扯的!”
狄青的蟠龍棍劈開地窖暗門,露出成箱的“汝南袁”鐵錠:
“主公!盧氏把公孫瓚的殘甲熔了賣給袁紹!”
陸昭抓起把鐵錠碎屑:“這成色...是遼東'黑紋鐵'!”
他猛然轉(zhuǎn)身,“李泌!慕容部的礦脈圖何在?”
李泌抖開染血的《田籍冊》,醋熏的墨跡顯形山脈走勢:
“盧昶書房暗格所獲...與袁紹使團攜帶的幽州輿圖完全契合。”
突然,盧毓嘶吼著撞破窗欞:“礦場在漁陽北界...有三百礦工被鐵鏈鎖著!我娘...我娘也在那里!”
他舉起斷掌,掌心烙著礦場密符。
尉遲恭的狼牙棒勾起盧毓:
“帶路!要是敢耍花樣...”
他晃了晃從地窖繳獲的烏桓毒囊,“老子讓你娘看著你腸穿肚爛!”
子時的屯田營火堆旁,阿穗磨著偷藏的礦鎬。啞女阿桑突然拽她衣袖,在雪地畫出麥穗與鐵錘交纏的圖案。
“這丫頭想入冶鐵坊。”
王虎拎著酒囊坐下,“她爹是鉅鹿最好的鐵匠...死在公孫瓚征鐵役。”
武昭的藥箱咔嗒輕響,暗格滑出淬毒匕首:
“明日炸礦...你負責埋火藥。”
她將藥囊塞給阿穗,
“若被擒,服此假死——但記住!礦道左三丈有暗河...”
百里外的盧氏別院,盧昶正將鐵礦密圖縫入狐裘:
“明日運鐵船發(fā)往鄴城...告訴本初,我要幽州牧印綬!”
涿郡軍器監(jiān)的冶鐵坊內(nèi),三百架水排(漢代水力鼓風機)的轟鳴聲震耳欲聾。
王虎赤膊站在鍛爐前,汗珠順著脊背滾落,在燒紅的鐵胚上騰起白煙。
“再加三鏟柘木灰!”
他沖鮮卑俘虜吼著,對方卻突然跪地嘔吐——連續(xù)七日的鐵水蒸氣已蝕穿他的肺葉。
武昭的藥杵突然插入淬火池:“停!這池水泛青,有人下毒!”
她扯過鮮卑俘虜?shù)囊骂I(lǐng),從牙縫摳出半粒烏桓毒丸,
“慕容部的'青蝮毒'...你們連自己人都殺?”
陸昭的劍鋒挑開俘虜胸甲,露出內(nèi)襯的袁紹密令:
“毀一爐,賞十金。”
他冷笑擲令入火,“傳令!今日鑄成的刀,全刻'本初贈'三字!”
子夜,王虎摸進停尸棚。
十二具黃巾鐵匠的尸身上蓋著染血的《太平經(jīng)》,經(jīng)文間夾著張角的殘破符箓。
他跪地焚香:“天公將軍,兄弟們鑄刀不為殺人...只為讓活人吃上飽飯!”
暗處突然傳來鐵鏈聲。盧毓被鐵鏈拴在梁柱上,嘶聲道:
“盧氏在鮮卑有座鐵礦...地圖在我娘的發(fā)簪里!”
王虎的錘頭砸碎鎖鏈:“帶路!但你要是耍花樣——”
他晃了晃淬毒的刀刃,“這'青蝮毒'正好喂狗!”
黎明時分,李泌的暗樁截獲二十艘糧船。
船艙內(nèi)不是粟米,而是刻著“汝南袁”的鐵礦石。“好個借糧運鐵!”
狄青的蟠龍棍劈開甲板,“這礦石的成色...是公孫瓚私賣給袁紹的!”
武昭突然抓起把礦粉:“不對!這是遼東的'黑紋鐵'——慕容部去年才發(fā)現(xiàn)的礦脈!”
她蘸血在艙壁勾畫地圖,
“盧氏、袁紹、慕容部...這是條鐵鏈,而幽州是最后一環(huán)!”
流民群中,阿穗握緊偷藏的礦鎬。
她摸向懷中弟弟的骨灰罐,卻觸到武昭暗塞的密令:
“未時三刻,炸毀盧氏礦道!”
王虎率黃巾鐵匠突襲礦場時,阿穗正將火藥埋入礦柱。
爆破的瞬間,她看見盧昶在火光中慘叫——那老賊的錦袍內(nèi)襯,赫然是她娘被擄那日穿的粗麻衣。
“阿姐...”
幻聽般的童聲隨煙塵消散。
阿穗抹去淚痕,將礦鎬狠狠砸向袁紹的運鐵船:
“這鎬頭,比慕容部的箭更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