漳水大營燭火搖曳,陸昭召眾將議策。
田豐突推門而入,懷中《冀州兵要圖》沾滿夜露:
“豐嘗為韓馥幕僚,熟知公孫瓚筆跡!”
他抖開卷軸,露出當年公孫瓚求援韓馥的親筆信:
“此等勾結胡虜之賊,當誅!”
李泌撫琴弦冷笑:“田元皓(田豐字)棄韓文節(韓馥字)而來,是懼袁本初之刃?”
田豐怒指北方:“袁氏亦非善類!某來此,唯求誅公孫以正幽冀!”
殘燭將田豐案頭的《急就章》拓本映得昏黃,他指尖捻著公孫瓚往昔批閱的糧冊,細毫蘸取松煙墨,在素絹上勾勒出“伯圭”二字特有的折鋒——那是公孫瓚十年批文養成的習慣,起筆如刀劈,收勢似馬鞭回卷。
帳外朔風卷過旗桿,武昭掀簾而入,甲葉聲驚落硯臺邊沿的冰凌:
“田先生,那‘檀石槐贈馬’的印鑒可仿得了?”
田豐不語,從懷中掏出一枚浸血的鮮卑狼頭銅印,按在絹帛空白處。
印鈕殘缺處用蜂蠟填補,朱砂印泥混著羊脂,拓出的紋路竟與檀石槐王庭文書上的徽記別無二致。
武昭突然抽出發間銅簪,簪尖劃過絹帛上“幽州三郡”字樣:“此信需有三處破綻——公孫瓚去年冬狩傷及右腕,折筆處該有顫痕。”
她蘸取混入冰片的墨汁,在“馬”字尾鉤點出細微暈染,
“三日后冰片揮發,墨跡自會顯出運筆滯澀之態。”
“三日前,尉遲將軍截殺鮮卑信使,此印從慕容部千夫長尸首上取得。”
武昭屈指輕叩案幾,“需讓薊城百姓‘偶然’掘出此信——最好是公孫瓚祭祖的官道旁。”
帳外忽傳來陸昭沉聲:“還不夠。”
他甩出三支鮮卑鳴鏑箭,“將箭簇紋路拓于信角,要讓公孫瓚親信認出——這是慕容部貴族專有的狼齒紋。”
箭桿處幽州軍繳獲刻痕正與田豐偽造信件的日期吻合。
晨霧未散,一隊“商旅”的牛車陷在官道泥濘中。
領頭的老漢掀開草席,露出底層暗格中的絹帛:”快!埋到土地廟碑座下!”
馬蹄聲忽從林間逼近,三名公孫瓚巡騎厲喝:“何人夜行?”
老漢顫巍巍捧出陶罐:“軍爺,小老兒送腌菜去薊城......”
巡騎長槍挑翻陶罐,酸汁濺濕土地廟門柱。
一塊裹著油布的絹帛隨腌菜滾落,鮮卑狼頭印赫然入目。
“檀石槐贈馬千匹,換幽州三郡——”
巡騎念至半句,忽被同伴捂住口鼻。
三人對視間冷汗涔涔,卻未察覺廟墻后一道黑影掠過——那是尉遲恭的親兵,正將第二封“密信”塞入巡騎鞍袋。
尉遲恭從古槐躍下,突厥彎刀抵住巡騎咽喉:
“聽說公孫瓚賞你五十畝屯田?”
他突然翻出巡騎懷中地契撕碎,
“看看地契背面!”
殘片上赫然蓋著鮮卑狼頭商印——那是最初埋入官道的假信所用印泥。
除鮮卑商印外,竟露出半枚“四出五銖”錢紋——此乃十常侍私鑄錢幣特有印記。
土地廟檐角突然射來鳴鏑箭,箭桿系著遼東軍糧帳副本。
岳飛的聲音自百步外松林傳來:
“明日此時,我要見漳水渡口的烽燧布防圖!”
巡騎懷中已被悄然塞入第三封密信。
酉時的市集喧嘩如沸,說書人驚堂木一拍,袖中抖出謄抄的“密信”:
“列位可知?公孫將軍的白馬,實乃鮮卑所贈!”
醉漢摔碗大罵:“呸!俺兄弟死在彈汗山,他公孫瓚卻用胡馬踏漢土!”
人群忽地裂開縫隙,三名幽州突騎押著“鮮卑細作”游街。
囚犯胸前掛著偽造的“慕容部通關符節”,尉遲恭在馬上高吼:
“此賊攜公孫將軍親筆信出塞——鐵證在此!”
田豐以韓馥舊部才知的“三疊染絹術”仿造信件——此術需用邯鄲紫礦染第一層,東萊魚膠固色,再以陳醋蒸熏顯舊。
武昭用簪尖挑破絹帛夾層:“這醋味...是洛陽官窖特供的‘白虎醯’!”
公孫瓚印鑒斜蓋在檀石槐狼頭徽旁。
老嫗抓起菜葉砸向囚車:“通胡賊子!還我兒命來!”
漳水北岸新設的校場上,三百鮮卑降卒正按漢軍「五陣之法」操演。
尉遲恭揮動玄色令旗,暴喝聲震落松枝積雪:“龜甲陣——合!”
鮮卑漢子們卻無意識踏出「雁翎步」——這是他們世代圍獵的步法,十人成楔如箭鏃突進。
前排士卒的環首刀與后排長矛盾鋒相撞,霎時金鐵亂鳴。
“狗崽子聽不懂人話?!”
尉遲恭狼牙棒砸裂演武臺青磚,
“再踏錯半步,老子剁了你們蹄子喂狼!”
武昭冷眼掠過混亂軍陣,指尖劃過陸昭甲胄的「裲襠」束帶(漢代甲胄部件):
“胡人骨子里刻著草原戰法,強改陣型只會削足適履。”
她突然扯斷赤綾拋向陣中,“讓他們的薩滿擊鼓——按鮮卑獵陣沖鋒,用漢軍弓弩截殺!”
鼓點混著牛角號炸響,降卒們如解枷野馬奔突。
岳飛卻率背嵬軍張弩伏于兩翼——鮮卑沖鋒錐陣撕開草靶的瞬間,漢軍箭雨精準切斷“敵陣”側翼。
陸昭握緊劍柄:“
今日是草人,明日就是活靶子。”
他凝視鮮卑士卒收刀時無意識撫胸的動作(鮮卑葬俗),“這仗打完,得讓李泌重編《軍讖》...”
薊城北大營,火把照亮中軍帳內跪地的斥候:
“將軍,今日已有七隊士卒私逃......都說您要割幽州換鮮卑馬。”
公孫瓚一劍劈裂案幾:“陸子淵的反間計,爾等也信?”
帳外忽起騷動,副將踉蹌闖入:“不好了!王司馬帶三百騎投了陸昭,還散播‘薊城將獻鮮卑’的謠言!”
公孫瓚暴怒掀帳,卻見營中空了大半馬廄。殘存的白馬義從牽馬踟躕,一名百夫長突然解下鐵胄:“將軍,俺們跟胡虜拼了十年......您若真通敵,這甲胄穿得燙心!”
陸昭白袍忽現營門,手中《幽州田畝冊》隨風翻卷:“凡倒戈者,按漢律授爵一級、賜田二十畝!”他身后武昭展開蓋有尚書臺暗印的帛書,月光下“還田于民”四字如刀刻入土。
尉遲恭狼牙棒猛砸轅門,突厥語混著幽州腔怒吼:“老子從鮮卑尸體扒出的鎧甲,怎么穿在公孫瓚親衛身上!”拋出的魚鱗甲內襯竟繡著遼東軍士卒名冊。
當尉遲恭拋出魚鱗甲時,甲胄內襯突然滑落一串骨制鳴鏑——此乃鮮卑百夫長傳令之物。一名倒戈士卒顫聲喊道:“上月操演時,公孫瓚逼我們學鮮卑'狼嚎哨'!”
陸昭拾起鳴鏑細觀,突見內側刻著幽州軍「什伍制」的簡化符:“這是把漢軍傳令體系與胡俗混用!”他猛然想起李泌三日前警告:“軍令混雜,必生兵變!”
武昭于營外高臺點燃狼煙,煙色竟呈赤、白、青三色:“此乃鮮卑圍獵信號煙!”她揮動繳獲的慕容部令旗,配合陸昭攻心計時辰分毫不差。
場景五:漳水河畔·民心歸附
陸昭勒馬高坡,遙望薊城方向升起的狼煙。武昭策馬上前,手中馬鞭指向河畔村落:“昨日又有兩千流民來投,公孫瓚的屯長親手焚了‘白馬營’旌旗。”
田豐從后方遞上最新密報:”漁陽十六堡聯名上書,請將軍速伐國賊。”竹簡縫隙夾著半片帶血箭簇——那是倒戈士卒射向公孫瓚帥旗的見證。
尉遲恭啐出口中草莖:“民心比俺的狼牙棒好使!公孫老賊現在連親衛熬的粥都不敢喝!”
陸昭輕笑揚鞭,驚起葦叢中棲息的白鷺:“傳令三軍——三日后薊城下犒賞,酒肉管夠!”
漳水冰面映著薊城沖天的火光,陸昭摩挲著武昭連夜繪制的馬廄水道圖:“公孫瓚既失軍心,該斷其爪牙了。”
陸昭展開建寧年間《薊城水經注》:“按鄭當時開渭渠法,以膠土夯填暗渠。”武昭補充道:“妾身已備三百車白膏泥(注:馬王堆漢墓密封材料),遇水膨脹可阻三日。”
岳飛擦拭瀝泉槍的手突然頓住:“末將觀星月方位,三日后寅時潮氣最重——”槍尖在地上劃出薊城排水暗渠的走向,“馬廄守軍換防間隙有一刻鐘,可借水霧潛行。”
尉遲恭嚼著肉干悶聲道:
“老子在鮮卑部落臥底時,見過他們用發情母馬誘敵。”
他拋出一包藥粉,
“這是慕容部馴馬用的合歡散,足夠讓公孫瓚的寶貝馬群炸營!”
武昭將銅簪插入發髻,簪頭突然彈出一枚銅刺:
“妾身帶二十鷹揚衛扮作鮮卑巫女,正好前日繳獲了慕容部的祭神鼓。”
鼓面人皮紋路在月光下泛著慘白。
漳水倒映著潰散的“公孫”旗,而北岸新墾的田壟上,秋糧正熟。
陸昭解佩劍予武昭:“今日起,你持此劍監理屯田。”
武昭反將劍系回他腰間:“劍該斬敵,田畝事自有尉遲將軍鎮場。”
陸昭割斷被細作毒箭擦裂的劍穗,武昭卻將殘穗收入懷中錦囊:
“等天下太平了,我要用這穗子給你編個平安結。”
她突然扯下陸昭護腕,用赤綾重新纏緊滲血的繃帶——那纏法竟與束扎糧車防潮的繩結一模一樣。
尉遲恭正踹翻鬧事豪強:
“老子不懂農事,但知阻農者死!”
岳飛突引騎兵列陣而過,馬蹄踏出阡陌雛形:
“末將已按《握奇經》重劃田壟,攻守皆宜!”
當夜糧車押運途中,三什鮮卑降卒突然奪馬西奔。
尉遲恭追截時發現——他們竟用箭簇在凍土刻出「彈汗山」方位圖,每十里留一枚匈奴式「石堆路標」。
武昭驗看繳獲的石堆,忽以赤綾纏住陸昭手腕:
“這不是鮮卑路標,是南匈奴的「祭天陣」!”
她扯開石堆頂端的馬鬃繩結,
“有人教他們用巫術傳訊...”
陸昭碾碎青黑色祭石,粉末中竟混著洛陽官窯特有的「黛釉」:
“十常侍連薩滿巫蠱都操控了。”
他突然割斷尉遲恭的胡祿(箭囊)系帶,
“明日開始,所有降卒箭矢改用漢式雙鉤倒刺箭!”
黎明前的馬廄里,鮮卑匠人正按「鍛奴」祖法修整鞍具。
李泌悄然而至,將《尉繚子》殘卷擲入火塘:“既入漢家,就當燒了這胡鍛圖譜。”
火光中,老匠人顫抖著將祖傳的「鑌鐵淬火術」密卷投入烈焰...
漳水浮冰映著沖天的火光,李泌在河灘擺出二十八宿石陣。
當“參宿”位的玄武巖浸透馬血時,他忽然掀翻星盤:
“熒惑入輿鬼,主大疫——傳令各營,即刻焚燒陣亡馬匹!”
陸昭踏碎星盤,卻見碎石中嵌著半枚“十常侍均輸”銅符:
“先生占的是天災,還是人禍?”
李泌笑指對岸潰逃的白馬義從:
“將軍的仁念,才是亂世最大的異數。”
突然將銅符拋入火堆,青煙中浮現出曹操蟒紋札甲的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