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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媚策如鴆

陸昭按劍登上夯土臺時,夯層縫隙間的蛐蛐聲戛然而止。

白日血戰殘留的箭桿在他戰靴下斷裂,發出細微脆響——其中一支箭簇形制異常,三棱帶倒刺,分明是并州邊防軍的制式。

“將軍且看。”

尉遲恭用刀尖挑起半截箭桿,幽藍月光照亮箭翎處暗紋,“雁門張氏的'卍'字火烙。”

陸昭拇指摩挲過烙痕,耳邊忽聞瓦礫滾落聲。

抬眼望去,殘破的烽燧臺上,一道纖影正懸在丈余高的斷壁間,天青羅襦女子懸在丈余高的斷壁間,蹀躞帶勒出纖腰如刃,夜風掀起面紗一角,露出下頜似未央宮檐角般凌厲的線條。

赤綾卷土借力時,腕間金鑲玉跳脫鐲撞出清響,襯得十指如削蔥根般瑩白修長。

“好個探營的貍奴。”

他擺手止住欲發弩的親衛,獨自踩著夯土裂痕攀上高臺。

那女子腕間赤綾忽如靈蛇竄起,卷住夯土凸起處借力轉身。

陸昭只覺寒芒撲面,匕首已抵住喉間鱗甲,持刃者眉眼映著冷月——竟是白日里斬馬救人的神秘女子。

寒芒映亮武昭眉眼——眉如遠山含黛,鼻梁似太廟脊獸般挺拔,唇色卻比灞橋殘楓更艷三分。

陸昭甲片刮落的粉屑沾在她睫毛上,宛若未央宮初雪落在墨玉扇骨。

她轉身時六幅羅裙旋開如蓮,蹀躞帶金鉤掠過陸昭護腕,帶起一縷沉水香混著鐵銹的氣息。

“武姑娘好興致。”

陸昭兩指夾住匕身,甲片刮落她袖間簌簌粉屑,

“夜半刮取箭簇鐵銹,可是要煉五石散?”

“不及將軍雅趣。”

武昭指尖蘸著鐵銹與凝血,抹過他護頸鱗甲,

“攜幽州突騎踏碎潁川田埂,莫非學陽球誅殺王甫舊事?”

甲胄相撞聲驟響,陸昭反扣她手腕按在夯土墻,硝石粉簌簌落進衣領:

“武氏女竟知曉三輔屯騎營的勾當?”

西山驟起的紫色狼煙截斷話音。

三道煙柱筆直如長戟刺天,在春夜北風中紋絲不動。

“鼓風囊!”

武昭赤綾卷碎石懸于空中,

“真狼煙該偏東十五度。”

碎石隨北風搖晃,與煙柱形成詭譎夾角。

陸昭吹響鷹骨哨,音未落卻被赤綾纏住手腕:

“此時調兵正中調虎離山計,真糧道在東南白鹿陂!”

“憑何信你?”

“就憑十日前,我親手葬了運糧隊里三十具尸首!”

她扯開衣襟露出鎖骨下瘀痕,頸間肌膚在月光下泛著冷瓷般光澤。

赤綾隨動作滑落肩頭,露出肩胛骨如弓弦緊繃的弧度,那是常年挽弓留下的印記。

錯金匕首釘入夯土時,鬢角碎發被勁風帶起,露出耳垂上一點朱砂痣,恰似兵符印泥落于素絹。

“這箭創與將軍手中箭簇同源!”

遠處傳來張飛炸雷般的吼聲,火把長龍已向紫煙處涌動。

陸昭扯斷半幅披風疾書軍令,忽覺腕間刺痛——武昭竟用匕首割去他襯袍一角。

“將軍撕衣,我斷帛。”

她將染血布條系上赤綾,“兩清。”

暗處弩機驟響。

陸昭旋身將人壓向殘垣時,箭簇已擦過武昭肩頭。

他徒手折斷箭桿,就著月光細辨幽藍色毒芒。

“并州狼騎的'雁門霜'。”

武昭喘息著勾起染毒箭鏃,

“見血封喉,將軍該剜去這塊皮肉。”

話音未落,陸昭忽將毒血抹在唇間。

“若是細作...”

他眼底映出女子驟然收縮的瞳孔,

“何需用牽機劇毒提醒本侯?”

武昭屈膝頂其胸甲:

“將軍查毒,還是查心?”

隨后藏起半截毒箭:

“此毒名牽機,三日后發作”

夯土臺下傳來尉遲恭的冷笑:

“這毒用燒酒可壓,將軍可要嘗鮮?”

拋來的酒囊砸在殘垣上,潑出濃烈椒香。

陸昭仰頭飲盡殘酒,任毒血混著酒液滑落下頜:

“傳令張翼德,改道白鹿陂!”

陸昭獨立烽燧殘垣,月光照亮掌心毒血,遠處武昭赤綾如火星沒入夜色。

他恍惚見武昭的眉眼與博物館壁畫重合——那幅《武周百官朝賀圖》中的女帝,額間也有一點朱砂痣。

尉遲恭拋來酒囊:

“飲鴆止渴,不如殺人。”

陸昭仰頭痛飲,酒液混毒血滴落甲胄:

“本侯要的…是焚天大火。”

遠處西山偽營火起,張飛吼聲震碎夜空

苑陵峽谷的夜色裹著桐油焦味,武昭束發的玉勝折射琥珀色光暈,額間細汗順著鼻翼滑落,在下頜凝成珍珠似的亮點。

她指尖劃過羊皮地圖,甲面泛著石渠閣藏書象牙簽的淡黃,骨節起伏如古籍鎖線繩結。

“將軍可聽過'燭龍銜火照幽冥'?”

她突然將火把擲向沙盤,烈焰順著桐油模擬的糧道竄起。

陸昭的護心鏡在火光中忽明忽暗。

三日前這女子赤綾卷馬的場景烙在眼底,此刻她束發的玉勝正映出《尉繚子》殘卷上的字跡——

“虛則實之”。

“老弱舉雙炬作疑兵,健婦負油攀鷹愁澗。”

武昭扯斷赤綾系在沙盤旗桿,

“我要三百娘子軍。”

尉遲恭的雙目迸出寒芒:

“女人上戰場?不如讓鮮卑舞姬......”

“三年前平羌之役,”

“武氏三百健婦焚敵糧二百車。

“錯金匕首釘在案上,北斗七星紋正指苑陵糧倉方位。

陸昭解甲的動作驚起帳外宿鴉。

魚鱗甲護心鏡映著兩人面容。

“此甲護過陸氏三代......”

“將軍可知何謂帥旗?”

武昭反手將甲披回他肩頭,指尖劃過雁門箭疤,

“當年霍去病棄甲輕騎,要的是全軍眼中永不倒下的戰神。”

“甲胄需護帥旗不倒,將軍若亡,十副護心鏡也救不了軍心。”

狂風忽卷帳簾,她發間沉水香混著硝石氣鉆入甲胄縫隙。

“此去若焚盡敵糧,將軍當以何物相酬?”

青絲拂過陸昭喉結,

陸昭握緊她留下的赤綾:

“潁川千里麥浪,夠不夠酬姑娘一把火?”

“若敗......”

“那便用將軍項上人頭,”

武昭割斷被他握住的綾角,

“祭我武氏斷刃。”

轉身剎那,蹀躞帶暗格墜下半粒麥種,正落在他染血的戰靴旁。

苑陵城頭黃旗翻卷,尉遲恭雙目染血倚斷戟,腳下堆疊七具敵尸。

城下黃巾軍推著裹鐵皮的沖車,車頂晾曬的粟米袋滲出黑血——正是被屠戮的運糧民夫殘骸。

流民老嫗的骨針刺透牛皮,將最后三斤桐油縫入羊胃囊。

武昭腕間赤綾浸透松脂,燎燒時騰起青鸞狀焰尾。

張飛蛇矛挑飛七具著甲草人,西山火把陣列驟亮——兩百老卒舉雙倍松明攀巖,巖壁倒影竟似萬人夜行。

三百老卒佝僂如蝦,松脂火把在暮色中炸出青紫焰光。

他們拖著綁滿枯枝的驢車緩行,車轍故意碾出深淺不一的溝壑。

西山石壁回響鐵器敲擊聲,竟是健婦們用織布梭子敲打銅盆,震得夜梟驚飛如箭雨。

陸昭立于瞭望臺,見敵軍火把陣型微滯,掌心令旗刺破食指:

“傳令!西營擂鼓三急一緩!”

武昭攀巖時,桐油罐滲出的液體浸透麻繩,在峭壁留下蜿蜒油痕,宛若一條引火黑龍。

“陸子淵,你看這火像什么?”

她甩出赤綾卷住箭樓殘木,幽藍焰尾如鳳鳥展翅。

陸昭斬馬刀劈開燃燒的糧垛,焦麥香混著尸臭刺入鼻腔:

“像武姑娘的眼——看著灼人,內里卻結著冰。”

黃巾力士靴底硫磺遇桐油爆燃,武昭攀巖時甲縫滲出的血在峭壁繪出未央宮星圖

陸昭率輕騎突入火場,斬馬刀劈開燃燒的糧車。

焦麥香氣中,忽見武昭赤足立于車轅,天青羅襦燎出七處破口,足尖血跡正滴入“陸”字戰旗裂隙。

“將軍的麥浪,”

她將燃燒的麥穗拋向夜空,

“該這般燒才痛快。”

三更梆子穿透酒氣,武昭盯著案上殘局。

黑子困住白龍,帳內青銅燈樹忽明忽暗,武昭擲出的簡牘“啪”地砸中案角,裂痕直指《尉繚子》“將謀泄”三字

陸昭忽將《尉繚子》殘卷擲入炭盆,火光竄起時露出夾層密信——“十常侍聯姻荀氏”。

陸昭筆鋒抵上她咽喉,朱砂順著狼毫滴落,在她雪白中衣暈開血珠似的紅點:

“媚策如鴆?”

他欺身逼近,戰甲撞翻酒樽,

“本侯偏要飲鴆止渴!”

“此策已成,”

她落子斬斷龍尾,

“史書只會記陸將軍焚糧之功。”

陸昭的筆鋒沾著朱砂抵近她咽喉:

“若敗,便是妖女禍軍?”

墨汁順著手腕滲入束甲絳,在素絹上暈出未央宮暗道圖。

狂風驟滅燭火,黑暗中環首刀鞘撞上錯金匕首。

武昭后仰時玉勝勾斷他腰帶,魚鱗甲轟然墜地。

“將軍飲的鴆酒,”

她抵住他滲血的舊傷,

“可是椒房殿特釀?”

陸昭擒住她欲抽離的赤綾,綾尾金線勒入指縫:

“那便請武姑娘——”

他拽綾迫她貼近,”親手斟這杯鴆酒!”

武昭斟酒時廣袖滑至肘部,小臂內側淡青血管如兵法陣圖蜿蜒。

仰頭飲酒時喉間微凸如飛檐懸鈴,酒液順下頜滴落,在素白中衣綻開梅痕。

染蔻丹的指甲劃過《禹貢》圖,恰似朱砂筆勾勒的未央宮暗道。

三觥烈酒入喉,陸昭眼底泛起血絲。

他抓起武昭斟酒的素手按在自己咽喉:“武昭,你摸清楚了嗎?”

喉結在她掌心滾動,

“這里跳動的,是漢室江山的命脈…還是你武家的野心?”

武昭冷笑抽手,酒液潑上案頭地圖:

“將軍不妨再飲一觥——”

她指尖劃過被酒浸透的”潁川”二字,

“看看這毒酒里,泡的是誰的江山!”

狂風掀帳,燭火驟滅。

陸昭扯碎武昭右袖,月白絹帛撕裂聲混著酒氣噴薄:

“這鴆酒…本侯甘之如飴!”

武昭反扣他手腕壓向竹簡,指甲劃破“軍必敗”的“敗”字:

“將軍可知?鴆羽最毒處——”

她膝頭猛頂他腹甲,“在翎眼!”

束甲絳斷裂的銅鈴滾落腳邊,叮當聲里,他掌心抵柱將她困在方寸:

“毒入肺腑…”喉間酒氣灼燒她耳垂,“唯卿可醫。”

陸昭帶著鐵銹味的戰甲撞上她腰間蹀躞帶。

武昭后仰時發間玉勝勾住他護頸系帶,金屬冷意貼上頸側動脈。

“武姑娘的唇...”

他鼻尖擦過她耳垂,酒氣混著血腥味滲入鬢發,

“比本侯的環首刀還利三分。”

武昭偏頭冷笑,唇峰堪堪掃過他喉結箭疤:

“將軍的刀若利——”

赤綾猝然絞緊他手腕,“何須借酒壯膽?”

束甲絳斷裂的銅鈴滾落案底,陸昭染血的拇指碾過她唇角:

“這膽...”戰靴擠進她雙足之間,“要壯給天下人看么?”

帳外驚雷劈亮殘簡,武昭看清他眼底翻涌的欲念——恰似那日焚燒糧垛的幽藍火焰。

她屈膝頂住他腹甲溝壑:“將軍的膽氣...”

指尖劃過他戰袍裂口,“夠燒幾座糧倉?”

陸昭猛然扣住她后腰,魚鱗甲邊緣刺破絹衫:

“夠燒...”掌心滾燙烙在她脊背,“把你武氏祖墳的碑文都熔成聘書!”

赤綾在糾纏中滑落肩頭,武昭反手拽住綾尾勒緊他脖頸:

“陸子淵...”唇齒間溢出冷笑,“你配用'聘'字?”

他喉結在她綾緞下滾動:“那便用'賭'字——”

突然咬住赤綾發力拽近,

“賭你眼里這把火...”

鼻尖抵上她眉心,“先焚我的旗,還是先燎你的袍!”

椒酒潑灑的案幾上,兩道剪影如雙劍交擊。

武昭染蔻丹的指尖陷進他肩甲《洛神賦》繡紋:

“將軍的旗...”指甲刮過護心鏡裂痕,“三年前就燒成灰了。”

陸昭猛然擒住她手腕按向柱壁,魚鱗甲刮擦聲混著喘息:

“灰燼里...”唇峰擦過她眼尾淚痣,“才能煉出真正的火種。”

曹操所贈的椒酒在案邊翻倒,潑濕的《禹貢》圖顯出暗紋——鄴城方位被朱砂圈畫,正是武昭白日墜落的麥種所在。

翻倒的椒酒在羊皮地圖上蜿蜒成河,陸昭撫過竹簡裂痕低笑:

“好個刮骨療毒…”

帳簾掀動時,他沙啞嗓音追出:“武昭,你這把刀——”

夜風送來她冷冽回應:“刀鋒向誰,將軍不妨賭一把。”

斷裂的束甲絳隨風纏上武昭腳踝,赤綾與戰袍在青煙中絞成陰陽魚。

殘燭爆出最后的火花,將兩人的影子釘在“將謀泄,軍必敗”的焦黑篆字上。

遠處苑陵糧倉的火光沖天而起,映得案頭麥種如血珠般猩紅。

帳外驟雨傾盆,尉遲恭的雙眼倒映著帳內晃動的光影。

他屈指彈響陸明遠遺刀:“好一把環首刀...”冷笑沒入雨幕,“往自己心窩里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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