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三刻,潁水河面碎冰如刃,張飛蛇矛劈開浮冰,鐵臂勾住一具腫脹浮尸。
尸身青紫手指緊攥銅牌,月光下“張讓府丞印”五個篆字浸著血色。
“這閹黨的狗崽子!”
張飛摳出尸體咽喉處的箭鏃,幽州軍紋路清晰可辨,
“陸校尉!這腌臜貨懷里揣著十常侍的?。 ?
尉遲恭半跪河灘,鮮卑皮甲浸透冰水。
他抓起一把沾血的淤泥輕捻,忽將鼻尖湊近尸身靴底:
“馱馬三匹,載六百斤鹽鐵,半炷香前經過陽翟渡口?!?
靴尖劃過河灘馬蹄印,
“右前蹄鐵豁口兩分,陽翟老趙鐵匠的手藝。”
陸昭玄甲凝霜,劍鞘重重戳向地圖:
“翼德率三百騎截殺!馬蹄裹三層麻布——若讓半個探子逃脫...”
寒眸掃過張飛,
“提頭來見!”
張飛撕下染血戰袍裹馬蹄,布條滲出昨夜廝殺的暗紅;
流民孩童蜷縮營邊,骨針刺破指尖仍縫補“陸”潁水在星光下泛著冷鐵般的幽光,張飛的馬蹄踏碎河灘碎石,丈八蛇矛挑起浮尸衣襟,腐肉與淤泥的腥氣混著夜風撲面。
岳飛瀝泉槍尖挑破火漆,羊皮密信在案上蜿蜒如蛇:
“宛城敖倉,黃巾焚糧,戌時火起?!?
狄青青銅面具映著殘月,指節叩響案上《墨子·備突》殘卷:
“末將攜鉤鑲營南下,十日必取宛城!”
陸昭按劍沉吟,甲縫滲出的冷汗凝成冰珠:
“速去速回,巨鹿需卿破陣!”
他忽瞥見對岸山坡狼煙驟起,三簇硫磺黃霧如巨蟒絞空。
鐵戟橫掃間水囊迸裂,水流勾勒出沱水十八險灘。
帳外忽起馬蹄驚雷,斥候滾落鞍前:
“武氏流民隊遇襲!一女子持赤綾斬十六人,賊酋腰帶斷口平滑如鏡!”
密信邊角未央宮銅人暗紋被槍纂碾碎;狄青面具裂紋滲出細血,似有活物在皮下蠕動。
對岸山脊驟然騰起三道狼煙,硫磺嗆味裹著艾草苦香漫過流民營。
跛腳老卒猛吸黃霧,渾濁瞳孔驟縮:
“是《神農本草》卷七的避瘟方!雄黃四錢配艾葉二兩...”
話音未落,營外傳來戰馬嘶鳴。
陸昭按劍起身:
“西營拔寨移駐山陰高地!張翼德引五百騎接應婦孺——”
“又讓俺護娘們?!”
張飛酒囊砸地,濁酒浸透草鞋。
嘟囔著翻身上馬:“護娘們?俺這蛇矛可是捅黃巾的!”
尉遲恭踹其戰馬冷笑:
“沒這群'娘們'補甲煮飯,你早光腚挨箭了!”
馬蹄濺起的泥漿混著狼煙灰燼,在星光下似潑墨星河。
一老嫗抬頭冷笑:
“張將軍捅十個血窟窿的時間,夠老身縫三件鎖子甲!”
她膝上“陸”字戰旗血漬未干,針腳卻細密如未央宮繡品。
陸昭甲縫嵌著硫磺結晶,折射出對岸山坡一閃而逝的天青色衣角;流民幼童以斷箭為筆,在沙地勾勒出塢堡雉堞圖形。
潁水南岸流民營地,炊煙與藥氣糾纏。
陸昭轉身時,瘋馬嘶鳴撞翻藥爐,沸騰的湯藥潑向蜷縮的幼童!
“閃開!”
天青羅襦如裂帛驚風,梅蕊冷香破開焦土濁氣。
武昭赤綾纏腕,蹀躞帶金鉤勾住傾倒的藥架,月白絹裾掃過沸騰陶釜的剎那,瘋馬染血的鬃毛已掃到他眉間箭疤。
武昭視線掃過陸昭眉間箭疤,雁門關的傷,倒比畫像更深三分。
武昭赤綾旋出時掀起寒流,月白絹裾掃過火星四濺的藥渣。
綾緞絞住馬頸三匝,錯金匕首斬斷韁繩的剎那,陸昭瞳孔驟縮——
顴如新月初隱,頜線似未央宮闕檐角收鋒,縱染烽煙亦存未嫁帝女的清貴。
頸線似未央宮白玉階蜿蜒而下,喉間微凸處如飛檐懸鈴,隨吞咽輕顫時恍見檐角冰凌將墜未墜。
烽煙未能侵染半分霜色,反似椒房殿長明燈穿透夜霧的冷光。
蛾眉不畫而黛,睫影垂落時恍若未央宮竹簡編繩,抬眸卻似環首刀出鞘寒芒。
唇色如灞橋殘楓經霜猶艷,啟合間皓齒隱現,恰似未央宮白玉階裂痕藏鋒。
十指纖長如禮器譜牒展開的竹簡,甲面泛著石渠閣藏書象牙簽的淡黃。
翻掌間骨節微隆,恰似古籍鎖線處的繩結隆起——分明執筆的手,虎口卻覆著拉弓弦磨出的薄繭。
青絲翻飛間,三兩點梅瓣自鬢角滑落,恰嵌在鎖骨凹陷處——那是未央池畔白梅,經建章宮大火淬煉后的血色殘英。
吐息間冷香浮動,似冰裂瓷盞盛著太醫院舊藏的梅花冰片。
青絲掠甲帶起建章宮銅鈴碎響,抬眸剎那如環首刀出鞘寒芒,竟比前世博物館的武則天畫像更懾人。
赤綾絞力三分時,馬眼血絲暴凸如裂釉瓷,匕首斬斷鐵鏈濺起藍火,灼焦她袖口半朵梅花繡紋,幼童懷中麥粒潑灑,落地竟拼出未央宮星象殘圖。
烈馬跪地時掀起的氣浪中,她青絲掠過他肩甲,發間梅香混著沉水香凜冽如刃。
“將軍?”
清冷嗓音驚醒陸昭,他方覺掌心已攥裂刀柄纏繩,鮫革護腕勒進血肉。
張飛擠眉弄眼:
“老陸眼珠子要釘進人家裙裾了!”
尉遲恭抱臂嗤笑:
“比看鮮卑娘們跳拓枝舞還癡?!?
武昭割斷韁繩,赤綾卷住驚馬前蹄。
錯金匕首寒光映出陸昭眉間日:
“將軍這刀,飲過胡血?”
她腕間銅鈴碎響,驚落棲鷺羽翼沾著的梅瓣,蹀躞帶綠松石擦過刀鞘,刮出建章宮冰裂瓷般的清音。
陸昭喉結滾動,猛然逼近三步,戰靴碾碎地上箭簇:
“今日方知……”
他嗅到她發間混著硝石與沉水香的凜冽氣息:
“飲血之刃,當淬冰魄。”
殘陽穿透赤綾逆光浮出“長樂明光”篆紋,與陸昭前世在博物館臨摹的漢代帛畫《太一將行圖》完美重合。
他忽覺掌心發燙——那日觸摸展柜玻璃的冰涼觸感,竟與此刻武昭腕間溫度重疊。
對岸未燃盡的糧車,將二人身影投在焦土《禹貢》河圖上。
武昭退步輕笑,蹀躞帶暗格滑落竹簡殘片——
“鄴城銅雀臺地宮圖,”梅香忽染雪意,“將軍可愿共賞?”
陸昭靴底碾碎竹簡,卻見“武”字篆文滲入河圖脈絡
狄青南下的馬蹄聲驚起白鷺,羽翼掠過她發間玉勝時,尉遲恭雙目倒映對岸狼煙,陸明遠遺刀銅鈴無風自鳴。
白鷺銜落的梅瓣飄入夏侯惇懷中,浸濕詔書“賜婚荀氏”“荀”字墨跡暈散如血,滲入河灘裂出銅雀銜鈴影
暮色沉入潁水時,陸昭凝視掌心赤綾殘溫。
對岸山坡三簇狼煙再起,宛城方向烽火將梅香染作血色。
尉遲恭摩挲陸明遠遺刀銅鈴,鈴芯胭脂香早被梅魄浸透。
流民老婦拾起帶血梅瓣,河風卷來半句童謠:
“未央梅,建章雪,赤綾斷處帝王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