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潁水裹挾著上游沖刷下來的腐木奔騰而過,河面漂浮的尸首被湍流卷得支離破碎。
陸昭跨坐在白蹄烏背上,看著對岸城墻垛口處伸出的半截旗桿——那桿殘破的“漢”字旌旗正被黃巢踩在腳下,旗面纏著三具無頭尸身隨風搖晃,像極了祭祀河伯的人牲。
“蒼天已死!”
黃巢的雙刃長鎩突然劈斷旗桿,腐爛的斷肢混著蛆蟲雨點般砸向護城河。
他赤足碾過城墻夯土中新發的蒼耳苗,鎩尖挑著顆爬滿白蛆的頭顱:
“此線過者,烹其子嗣!”
三個襁褓被倒吊在溝壑上方的木架上,嬰孩的啼哭引來成群的綠頭蠅。
花木蘭的彎刀驟然劈開悶熱的空氣。
當青銅鎖鏈絞住鎩桿時,她看見城墻后堆著數十口沸騰的陶釜,釜邊散落著啃噬過的小腿骨。
鮮卑鍛鋼與百煉鐵相撞的剎那,迸射的火星引燃了溝壑里淤積的沼氣,藍綠色的火焰順著血水竄起三尺高。
斷裂的鎩頭帶著麻繩飛向高空,襁褓墜落的瞬間,三支鷹羽箭破空而至,箭簇精準地釘斷襁褓系帶。
“幽州尉遲在此!”
寨門爆裂的巨響驚飛城墻上的禿鷲。
尉遲恭的玄鐵馬槊貫透兩名鉤鑲兵的胸膛,槊尖距黃巢咽喉三寸時,七柄鉤鑲突然從尸堆中暴起——這些偽裝的尸體竟都是活人!
戰馬前蹄陷入雨后松軟的尸泥,尉遲恭卻借勢旋身,槊桿橫掃掀飛三具“詐尸”的黃巾兵。
碎裂的面具下露出潰爛的疫瘡,這些死士的喉管處皆插著銀針,顯然被邪術吊著最后一口氣。
陸昭的鋒矢陣恰在此刻撞破東門。
幽州突騎的魚鱗甲刮過城墻藤蔓,帶起大團蒼耳刺球。
長社城頭的守軍突然擂響十二面夔皮鼓,鼓點應和著馬蹄踏碎水洼的節奏。
岳飛的瀝泉槍尖掠過護城河面,驚起浮尸間產卵的蟾蜍,白蠟木槍桿壓彎的弧度驚飛筑巢的雨燕。
當槍尖洞穿云梯力士的咽喉,那具三百斤的軀體轟然墜入河中,撞散了正在啃食浮尸的鱷龜群。
“月旦評該添個'詭兵'條目了?!?
曹操劍鋒輕顫,波才副將的喉結處滲出血珠。
三百“尸兵”從黃巾大營的尸坑中爬出,這些渾身涂滿河泥的士卒,指甲縫里塞著腐肉,眼眶中嵌著混濁的魚目。
當西營糧倉的火舌舔舐潮濕的茅草時,曹操突然割斷“尸兵”喉間的艾草繩——這些偽裝成行尸的活人瞬間暴起,袖中弩箭精準射殺敲鑼示警的崗哨。
長社城頭的吊橋轟然落下,皇甫嵩親兵手持浸油火把列陣而出。
他們每踏出七步便投擲一枚陶罐,罐中翻涌的黢黑液體遇火即燃——竟是熬煮過的尸油!
燃燒的油脂在泥地上蔓延,將黃巾軍倉促布下的鐵蒺藜陣化作火海。
濃煙中傳來皮肉焦糊的惡臭,數十名沖鋒的黃巾騎兵連人帶馬栽進火坑,燒融的鐵甲與血肉凝成可怖的浮雕。
子時的梆子聲穿透雨幕,曹操的“尸兵”正在上演最驚悚的戲碼。
這些渾身潰爛的士卒拖著腸穿肚爛的“尸體”,蹣跚著走向黃巾軍西營。
巡夜的黃巾伍長捏著鼻子走近時,最前排的“尸體”突然暴起,袖劍從下顎貫入天靈蓋。
“鬧...鬧疫鬼啦!”
幸存的哨兵尖叫著撞翻火盆,營帳瞬間燃起大火。
真正的殺招卻在暗處——三百“尸兵”用浸毒匕首割斷二十七頂營帳的牽繩,坍塌的帆布將驚醒的黃巾軍裹成繭蛹。
這些帆布早被尸油浸透,遇火即燃成沖天火柱。
波才的中軍帳傳來青銅編鐘的轟鳴,這是黃巾軍最高級別的警報。
二十名頭戴儺面的太平道祭酒沖出營帳,手中銅鈴搖晃出刺耳的韻律。
被鈴聲刺激的黃巾力士雙眼赤紅,竟撕咬著點燃的營帳沖向漢軍——他們口中含著浸泡過曼陀羅汁的符紙,已然不知疼痛。
“收網?!?
曹操劍鋒輕叩鞍韉。
偽裝成浮尸的鉤鑲兵突然從護城河中暴起,鐵鉤精準勾住黃巾力士的腳踝。
燃燒的人體墜入河道的剎那,水面炸開團團幽藍火焰——水底竟提前埋設了裝滿磷粉的陶罐!
皇甫嵩扶著雉堞劇烈咳嗽,手中的千里鏡映出東門戰況。
當他看到陸昭的將旗突破甕城時,突然奪過鼓槌砸向警鐘:
“開閘!放蛟龍!”
埋藏半月的殺器終于現世——十二架包銅的翻車從城墻暗格推出,隨著絞盤的轉動,積蓄多日的潁水混合著腐尸、毒草與石灰粉狂瀉而下。
黃巾軍前鋒的馬蹄頓時陷入泥沼,潰爛的尸毒隨著水汽蒸騰,沖鋒的赤眉營接連捂著眼睛栽倒。
“雷公助我!”
波才的怒吼從祭壇傳來。
八名壯漢抬著的青銅鼎中沸騰著詭異的綠液,太平道祭酒將寫滿咒文的黃紙投入鼎中。
濃煙升騰成猙獰的鬼臉,正要飄向漢軍陣中時,一支鷹羽箭突然穿透青銅鼎耳。
沸騰的毒液傾瀉在祭壇上,將三名祭酒腐蝕成白骨——花木蘭的彎刀正在百步外滴落鮮血。
沙盤上的水汽在桐油燈下氤氳成霧,曹操用劍尖挑開燈罩,躍動的火苗將潁水河道映得血紅。
尉遲恭的鐵護腕擦過沙盤邊緣,三枚太原箭鏃釘入汜水谷的等高線:
“糧車轍深四寸七分,輪印里嵌著南坡的蒼耳刺。”
他屈指彈飛黏在箭羽上的蜉蝣尸體,
“斥候回報說聽到了驢騾噴嚏——波才在用牲畜運疫尸?!?
“三十里連營?”
曹操的短刀突然劈開沙盤東側,
“不過是蜃樓幻術!”
刀尖挑起團濕泥甩在長社城標上,泥漿中扭動的鐵線蟲竟拼出個“火”字。
陸昭抓起磁石雕成的幽州突騎,盤面鐵砂突然逆時針旋轉——這是地底暗流改道的征兆。
地底的殺機在子時達到頂峰。
張飛的蛇矛絞碎坑道巖壁的蛛網,矛頭三棱凹槽帶出的血水與地下滲出的硫磺泉混作毒漿。
尉遲恭的盾牌卡進刀輪陣縫隙時,銹蝕的鐵刃竟生長著詭異的菌絲。
張飛突然暴喝,蛇矛貫穿五具疊羅漢的軀體,最后一人的腹腔突然爆開——無數赤紅蟻群涌出,順著矛桿爬向漢軍!
“地龍翻身!”
尉遲恭扯下濕牛皮蒙住口鼻,鮮卑戰吼震落坑頂的鐘乳石。
黃巢灌入的狼煙遇硫磺蒸汽凝結,竟在坑道形成毒雨。
張飛蛇矛橫掃擊碎巖層,塌方的頁巖恰好形成導流槽,將毒液引向黃巾軍地聽兵的藏身洞。
地道出口處,十架鑲刃車輪正在泥漿中犁出死亡溝壑。
尉遲恭突然裂盾為刃,暗藏的牛筋索纏住生滿銅綠的車軸。
張飛的矛尖挑飛推車者的裹腳布,露出腳底板潰爛的疫瘡——這些被符水摧垮的死士,正將腐肉蹭在車軸上培養毒菌!
地面傳來蛙群逃竄的震動。
岳飛的白袍掠過泛著磷光的沙盤,幽州突騎的棨戟刺穿晨霧。
當波才本陣的預警銅鉦敲響第三聲,鷹騎的狼筅已勾住十二架浸滿尸油的云梯。
陰陽魚陣在朝霞中吞吐霧氣,陣眼處的尉遲恭撕開鐵甲——幽州突騎的狼頭刺青吸飽毒瘴,在蒸騰的水汽中宛如活物蘇醒。
當西營糧倉的濃煙遮蔽新月時,黃巢正將俘虜的漢軍校尉按進沸騰的陶釜。
四名赤眉營力士扛著青銅鼎走來,鼎中漂浮著用漢軍首級釀造的“太平酒”。
“蒼天已死!”黃巢舀起血酒潑向火堆,飛濺的酒液在烈焰中化作鬼臉。
突然炸響的馬蹄聲驚散了祭典。
黃巢眼睜睜看著陸昭的將旗突破三道鹿砦,旗面金線繡制的獬豸獸在火光中栩栩如生。
最前排的幽州突騎突然拋擲出繩網——這些浸過尸油的網罟罩住赤眉營精銳,遇火星即成火籠。
“誅漢!誅漢!”
黃巢嘶吼著揮鎩斬斷旗桿,卻見長社城頭升起七盞燈。
燈面繪制的北斗七星竟是用人皮拼接,飄至黃巾軍大營上空時突然爆燃——燃燒的磷粉如流星雨墜落,點燃了營中囤積的艾草。
這場精心策劃的火攻,早在半月前就已通過皇甫嵩的醫官布局!